“……”
“……”
“……”
“……”
我们相对沉默。他不回答我,我也绝不妥协。被欺骗的是我,为什么要我去妥协?我非得到答案不可。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话了,耳机里传出微弱的声音,虽然清晰,但不足以让桌子那边的中原听到。中原也没有听他鬼扯的意思,甚至连首领太宰的尸体都不看了,只自顾自偏过头去放空。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未通电的帘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对这里还挺熟悉的。我忽然想。至少能在这种时候想起那边装了什么玩意儿。
太宰治说:“……不叫我太宰君了啊,宫野君。”
这相当于默认的姿态真是让人生气,我冷笑一声:“那你又在怎么称呼我?”
他有些奇特道:“你在生气吗,因为我欺骗了你?”
“被骗的只有我吗?你打算怎么解释这边这位中原干部的出现?”
“……真稀奇,原来你们也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啊,”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我疑心他根本就没听我说话,因为这听起来根本就不是在回答,反而介于讥讽与自言自语之间,“明明已经是……”
什么?
我直觉这很重要,沉声追问:“什么‘我们’,你说明白!”
“中也,通电。”
这句音量突然加大,语气也阴冷得不同寻常,中原干部却习以为常,丝毫没思考过似的立刻听从了命令。他拍下红木桌子上的某个按钮,刹那的电流声后,左侧墙壁自下而上缓缓拉开,全都变成了渗着血色的玻璃窗。
不,窗户是透明的,本身没有任何颜色,有颜色的是……
遮蔽了半边天空的,巨大的,血色的,月亮。
红光妖异,铺天盖地,这样的光芒下我几乎要失去视觉,只能看到影影幢幢鬼影浮动,好像全世界已经被罪孽缠身不可饶恕的恶鬼侵占。我虚掩着被刺出眼泪的眼眶使劲去看,看不到一个人影,更看不到太宰治和中也。
红月还在扩大,我没来由地恐慌,听到太宰治幽幽地问:“还没想起来吗?”
“……”
“黄泉比良坂的彼端,注满举世之污秽的根坚州国,掌控亡者世界的神明——伊邪那美命,真的完全没有印象吗?”他低低地笑了,“现在的景色如何?这才是你该存在的真实的世界。”
“……”
“没错,你早已经死去了——”
“宫野凉。”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看不出丝毫异常,我回头看自己的影子,人影正单薄地躺在地上,发丝纤毫毕现,正轻微的随风浮动。
我说:“丑女,出来。”
太刀自行解体了,丑女在半空中游动,带着些不明显的兴奋,试图跟我的手贴贴。我捏着她的脖子,她就自行把蛇一样的身体缠到我手臂上。这外观自然不怎么好看,可我只油然而生怜爱与习惯……虽然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做的——不过我觉得这跟两位中也脱不了干系——但我确实能感受到某种东西在松动。
我的记忆好像要恢复了。
我说:“丑女,出来。”
我的影子缓缓站了起来。
像黑色的幕布被拉开,羞怯的演员从舞台上走了出来。另一只长着一张让我觉得顺眼的面孔的丑女从黑色的人形中游出来,手臂双腿柔弱无骨,长发披散,倚靠过来的时候像极了那种民俗故事里的艳鬼,张嘴却也是细密尖利的好几排牙齿。
我抬起手,她也抬手,我摇摇头,她也摇头。
我就想起她们是什么东西了。
在充满着瘴气和水泊的地下的通道里,她们游动着盘旋着,像被牵了绳子的小狗,挨挨挤挤地呼应在我身边。
是天下最污秽的妖魔,是没有智力的使者,是被死之女神驱使着的仆从,最无知也最忠诚,只听母亲的话。
我没有影子。
这里也没有活人。
我捏着耳机,看着月亮,天上有森森的白骨的手,撕开这个世界的伪装。太宰治正在极尽嘲讽的大笑,不,应该说,是首领太宰正在看我们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