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嵃眼瞧着裴疏则退往山中,恼羞成怒,岂肯善罢甘休,大吼着命人去追,还真有几个亲卫急于立功,脱身撵了上来。
杳娘熟悉这里的山路,带人去往林中深处,但她们厮杀太久,身上挂彩,都不免脱力,越文州浑身是伤,能跑动都费尽力气,很快被人赶到近前。
姜妤挽剑挑飞一人手中长刀,可左支右绌,身侧尖刃直直冲来,刺向她的脖颈。
躲闪已经来不及,她听见寒刀切开冷风的声音,下意识闭上眼睛,蓦地被人按倒在地。
噗嗤一声,刀尖没入皮肉,面庞沾上温热的血。
耳边响起杳娘的惊呼。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姜妤睁眼,看到裴疏则挡在她身前,长刀穿透脊背,自胸前透出。
刀尖就这么明晃晃戳在眼前,亮得刺目。
杳娘趁机将敌人杀退,裴疏则支撑不住,失力跌倒在地。
姜妤的脸霎时白了,“裴疏则。”
他的重缎博古纹墨袍都被浸透,衣衫颜色太深,并看不大出,只有檀色内领边缘尽数染上殷红,张口想说话,却先呛出大口大口的血。
姜妤伸手擦拭,如何擦得过来,茫茫然地想,这样苍白的人,怎么还能流这么多血?哪来这么多血可以流?
她手指颤得厉害,被裴疏则拼力抓住,“妤儿。”
他脸色惨白,终于能发出声音,嘶哑唤她的名字,“你别怕,你别怕,我身上有块玉令,你…你们拿上它,从随州东关走,经巴州去寻西疆刺史,他是我的同袍,让他送你们去北漠,找呼屠皆,他会接纳你们,别怕,没事的。”
姜妤摇头,“我们一块走,我去给你找太医。”
裴疏则温柔眼底涌出深重歉疚,“对不起,这一生终究是我害了你,北漠风光也还好,姑且去看看吧,若想找个伴侣,越文州和陆知行也都很好…”
姜妤心脏木得难受,看到他口中新呛出的鲜血,呼吸都变得艰难,“你别再说话了。”
两人指端碰在一处,殷红湿滑,黏腻腻贴着皮肤,这是她年少时无数次想抓住,后来又无数次想摆脱的手,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他有任何波澜,可当他命悬一线,那些茫然若失的、错乱繁芜的情绪依旧巨浪般卷向她。
她察觉到他眼皮变重,无措地收紧手指,“裴疏则,你看看我,不要睡。”
裴疏则看到她眼中泪光,怔忡了一下,想给她擦拭,手却无力举到那个高度,徒劳地在她脸上留下斑斑指印。
她在为他哭,裴疏则神智不大清楚地想,很久之前,她还爱他的时候,想要嫁给他的时候,应当也为他哭过,只是彼时他们相隔太远,他不曾得见。
姜妤声音压抑到了极点,“你不会死的对吗,你这么厉害,你不会死的。”
“走吧,妤儿。”裴疏则声音轻得模糊,遗憾地牵动唇角,“你要好好活下去,像风,像云,像之前的小鱼儿那样,对不起,你本来应该是…一直自由的姑娘。”
姜妤感觉面庞一空,他的手摔落下去。
她整个人僵住,紧绷的心弦猝然断裂,“裴疏则,醒醒,你别死,裴疏则!”
她视线一片模糊,想搡动他的肩膀,却又怕牵动伤口,眼眶中蓄满的泪先受到摇晃,大颗大颗砸落,“你起来,我还没有原谅你!”
身下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姜妤跪坐在地上,心肺仿佛都被揉成不堪的一团,怎么都喘不上来,攥着衣襟,不受控制地一口一口倒气。
杳娘吓坏了,上前搀扶她,“师姐,你冷静点,我们…”
身后又传来追赶跑动声,迅速拉近,姜妤眼底浮现恨色,也不管摸到的是自己的剑还是敌人的刀,抄起来便横劈过去。
利刃被猛然架住,锵地一声脆响,褚未卸了她手中长刀,“是我!”
他一眼便看见倒地的人,喊了声殿下,仓促奔上前。
姜妤怔怔站在原地,觉得周围阴森草木都在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