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则乌黑瞳仁亮了起来,揉了软甲在手,轻笑自语,“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
渤海地处大魏东陲,虽隶属江北,不大会被南北战火波及,裴疏则让她年底过去,是有信心让登州在年前俯首称臣。
换而言之,他会让战争结束在今年的冬日。
姜妤对此并不怀疑,他本就在北方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许多部将都曾在他麾下,郑奎没能用西南叛乱拖死他,即便掌控王师,也很难与他抗衡。
果然才到清明,王师便节节败退,裴疏则控制江州,切断粮道,连下五郡,领兵北上,留姜父在汴梁镇守,自己则率军直取青州。
姜妤从汀州游历回来,已是仲夏,去了京口祖宅小住消暑。
选择来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京口北临长江,是陪都门户,江防要塞,什么消息都更灵通些。
可出乎意料的是,自这之后,战事似乎遇阻,随州军在汶水止步不前,反而被王师反扑,还丢了一处颇为重要的关隘。
江防戒严,连同京口也紧张起来,姜妤放心不下,去郡中打探。
郡守知道她是汝阳王之女,又有裴疏则留下的玉令,便也没有隐瞒,“下官得到的消息,是殿下战中遇袭,伤病引发旧疾,所以才…”
姜妤下意识追问,“他受伤了?要不要紧?”
郡守面露难色,“这…要不要紧,下官不曾得见,岂敢妄言,只是听闻青州府那边已经禁严了。”
姜妤担忧的眸子垂落下去。
除了太医,她最清楚裴疏则的身体,在桓州时便是一身伤病,从金陵离开也是才大病初愈,要是伤在要紧处,还不知会怎么样。
姜妤沉默片刻,抬起头,“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我渡江?”
郡守有些意外,“北边正乱着,县主此时渡江,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他一眼,”姜妤神色诚恳,“还望大人通融。”
郡守犹豫了一下,“您有殿下玉令,下官自然不能阻拦,只是青州战火未歇,您一个女儿家,殿下若是知道,只怕也不希望您涉险。”
姜妤道,“不见到他我放心不下,我会万事小心的。”
郡守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多劝,“明日便有去往徐州的粮船,若您执意要去,便乘此船走吧。”
姜妤起身向他道谢。
京口采石矶渡江很快,乘坐轮轲,不过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对岸,再次踏上江北的土地,还真让人有些恍惚。
姜妤牵过官差寻来的马匹,回头望了一眼浩瀚江面,久久无言,向北疾驰而去。
路上比她预想中平静许多,赶到青州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城关隐没在阴雨里,周围守兵有条不紊,一列甲兵押着战俘去往城内。
褚未看到青衣竹笠的身影,还以为是眼花了,上前才确认是她,“姜姑娘,您怎么会来这儿?”
姜妤见他手下的人并未跟上来,才低声问,“我听说他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褚未触及到她眼底担忧,眸色微动,“殿下正在官邸休养,我带您去吧。”
褚未语焉不详,反让姜妤不敢多问,提心吊胆跟他去了官邸寝阁,推门而入。
寝阁里没有点灯,只有些许天光透过窗牖,昏暗宁静,不像有人的样子。
姜妤自然不会怀疑褚未,反手阖上门扇,以免风雨凉气扑进来,才往里走。
房内陈设整洁,没有药味,只有一点浅淡的松木香。
姜妤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唤了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绕过六扇山水屏,却见床榻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