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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到了身后。身边还有几人陪着他挨绑下跪,是程心妙决心“抬举”之后,派给他的跟班。
他们身处于一间空旷仓库里,这仓库位于码头附近,乃是乘风轮船公司的产业。阿四认为自己在成业银行门外闹得动静不小,也许再过不久,自己被大少爷绑走的消息就会传到二小姐耳中。而自己肩负着二小姐派下来的秘密任务,二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不管自己的死活。
程英德坐在他们的正前方,正低头翻着一摞硬壳子账本。旁边立着一人,手里还捧着一摞文件。那是阿四从成业银行所得的收获,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来扫一眼,就全被程英德那边的人抢夺了去。账本的内容他如今是看不见了,他只能极力去观察程英德的神情。
或许是受了二小姐的熏陶,他心中对这位大少爷也存了几分轻蔑情绪。今天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面对着程英德,他忽然发现大少爷喜怒不形于色、竟也是气势迫人之人。
而程英德长久的垂眼盯着腿上账簿,之所以会面色始终如平湖,是因为他实在也是无法做出什么反应。
他几乎是一页都没看懂。
东西确实是龚秘书的东西,他常见龚秘书夹着这一款的账簿向自己做汇报。龚秘书为人缜密敬业,账目上哪怕是有了蚂蚁腿那么细的变动,他也要规规矩矩的记上一笔。这就导致这账复杂如迷魂阵,而龚秘书活着的时候,程英德有了问题,只要叫龚秘书过来问一声就能得着答案,后来甚至连问都不问,直接将问题抛给龚秘书,龚秘书最后给他一个结果即可。
程英德原本就和文字与数字有仇,离开学校之后立刻与它们一刀两断,接手乘风之后又得了龚秘书这个宝贝。懒日子过惯了,他现在对着满纸意义不明的账目,看得几乎作呕。
将硬壳簿子“啪”的一合,他将这一摞账本交给了身边随从。随从手中那一沓文件他也已经浏览过了,依然是看了个一头雾水。
抬眼望向了前方地上的阿四,他开了口:“我对小龚是有感情的,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给他偿命?”
他不确定龚秘书是不是阿四害死的,不过龚秘书的钥匙是在阿四手里,阿四的嫌疑就是最大。
当然,阿四一定也是奉命行事,他知道。
阿四的嘴唇哆嗦着:“大少爷饶命,我……我也是失手……”
程英德叹了口气:“那你就将功补过吧?”
“我?好,我补,我补。大少爷让我怎么补?”
“说说阿妙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您说二小姐?这和二小姐没关系,是我和龚秘书有点私仇,我、我就和他打了一架,不小心打死了他……”
这谎言实在是太拙劣了,不但程英德听不下去,连阿四自己都要编不下去。而程英德站起身,一边系上西装纽扣,一边扭过脸对着身边人一点头:“死了也无妨。”
然后他转身走向仓库大门。三名保镖紧随其后,在他迈出门槛之后,将仓库大门缓缓关闭。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送进嘴里。旁边立刻有打火机的小火苗凑过来,他低头吸燃了烟,然后在两扇大门后爆发出的惨叫声中,呼出了一口浅淡烟雾。
然后他轻声说道:“腥风血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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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吸了两支烟,程英德咳嗽一声,向后转身。
保镖将大门推了开,仓库那样空旷宽敞,都有隐约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程英德走进去,就见阿四被人踩在地上,垂死肉虫一样一边扭动一边哭叫。
他停下来:“什么?”
这回仔细听了听,他才听出了阿四的语言,阿四哭的是“我说”“我全都说”。
他走到一把椅子前,像方才那样坐了下来。盯着阿四那血肉模糊、没了指甲的十根指头,他不动感情的想:“真不人道。”
“说吧。”他开了口:“不要等我问,你自己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