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永孝在高桥治这里打了个盹儿。
醒来之后,他洗脸梳头,还从行李中翻出了一柄剃刀,想要再刮一刮脸,尽量体面的去见程心妙。然而高桥治告诉他:“程二小姐马上就到,你先去吃点东西吧,不要饿着肚子见人。”
厉永孝吃了一惊,随手收了剃刀:“二小姐来……是来见我吗?”
“当然。”高桥治回答:“我已经登门拜访过她两次了,她应该没有再见我的兴致。”
说到这里,他又做了一句解释:“而且,因为那批磺胺的缘故,我现在就像她的债主一样。”
“老板呢?全由二小姐负责?老板不管?”
高桥治摇摇头:“程静农不见我。”
厉永孝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老板是故意的想要历练二小姐,还是此事确实难办,所以老板索性遁了。
老板无情起来,是可以六亲不认的。
就在这时,程心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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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心妙在得知厉永孝很快就会搭乘军用飞机回到上海后,便决定亲自过来见他。
不好让他直接回程公馆去,好像他占了什么理、“衣锦荣归”似的。况且他如果直接到了程公馆,那么父亲怎么办?直接见他?未免有些灰头土脸;为了他而躲出去?好说不好听,更显得他心里有愧、连个手下小子都无颜去见。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程心妙先跑来一趟为妙。
进门见了厉永孝后,她不说话,对他单只是上下的看。
厉永孝不是个怕看的,可也禁不住她这样直勾勾的目光,想给她一个笑,面孔却又是僵硬的,笑不出来。
最后,他低声说了一句:“二小姐,我回来了。”
程心妙问道:“你生病了?”
“没有。”他答:“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她向他迈了一步:“你看你啊,快要变成一个痨病鬼啦!”
厉永孝知道自己憔悴,可是听到了“痨病鬼”三个字,心里还是苦涩难言,同时又是自惭形秽:“很丑,是不是?”
程心妙又问:“你到底生没生病?生了病就要去医院,别把小病拖成大病。”
“我真没病。”他轻声回答,又对着她一笑:“我是被我的伤,还有你们,折磨成这个样子的。”
程心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愧疚,目光依旧坚定明亮:“现在真相出来了,你当初说的都是真话。所以我昨天拜托了高桥先生,请他立刻把你接回来。”
“你们现在肯相信我了?”
“当初也没人说你撒谎。爸爸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你生气,你自己清楚。”
“那又为什么要叫我回来?我原来还只是私底下和高桥先生联络,现在可是干脆过了明路了。若论罪过,我现在岂不是罪过更大?”
程心妙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腕:“所以现在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们回家再说。”
他回头望向高桥治,高桥治向他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而程心妙也对着高桥治说道:“高桥先生,多谢你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然后她就这么将厉永孝牵出了大门,牵上了汽车。
上车之后,她看向了厉永孝的右手,那右手软绵绵的,她握了他一下,他松松的回握过来,握得轻飘飘。
如果放在先前,他会立刻向她保证自己不是废人,虽然右手用不得了,但是还有左手,还有头脑——他不是还有本事凭靠自己的力量,找到了秦青山的老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