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结束,唐律扣下了电阀开关,猝然明亮,桑喻眼睛不太适应,猛地一眯眼。
“吃过饭了吗?”唐律说。
“吃了便当。”桑喻跟在唐律身后,出了会客室。
“伤得这么重只吃一份便当营养补充不上,走,带你尝尝法院的夜宵。”
法院一层大厅铺设的是暗灰色大理石瓷砖,临近天亮不过四个小时,夜晚值班的保洁人员已经开始为清晨做准备了,他们推着自动化洗地机出现在大厅,看见唐律后纷纷打招呼:“审判长好。”
“餐厅还有夜宵吗?”唐律笑笑问。
“有的有的,我刚从餐厅过来,吃了厨师蒸的米粉虾,味道特别好!”
“啊那太幸运了。”唐律回头对桑喻道,“米粉虾是餐厅的招牌菜,没想到你第一次来就吃上了。”
“呀好俊的年轻人,审判长的家里人长得都这么好看吗?”保洁阿姨笑道,她看着那个站在璀璨灯光下的青年,虽然额头上包扎的难以直视,但只从骨相上辨别,绝对漂亮。
桑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唐律听后倒没急着反驳,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是,我们一家人都很好看。”
桑喻呛了一下,扭头过快,险些闪了脖子。
原本以为法院挺人性化,里面还设有餐厅,供人三餐,然而向法院大楼后方走了老长一段路,并要迈出警卫大门的那一刻,桑喻发觉不对了。
“餐厅是外面的?”
“嗯,多带你出去走走,多见几个人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不是么。”
桑喻闻言,侧首看了眼唐律,道:“谢谢唐律哥了。”
一小时前,会客室内。
桑喻完整叙述了自己被抓的过程,又将绑架案的来龙去脉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唐律。
唐律听后微一颔首,双腿交叠,朝后靠去。
在桑喻正担心唐律会不会觉得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时候,唐律略带质疑地声音响了起来:“你还年轻,心慈手软可以理解,不过以后做事,心重手不狠可是大忌。”
桑喻表情凝滞住了,“啊?”
“我想我大概知道唐易做什么去了。”黑暗中,两人清晰的话语在室内回响,唐律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并愿意教授给桑喻一些不一样的处世之道。
“不论是勃朗特还是纪家,两者和你都不融洽,变故一旦发生,作为势单力薄的你,一定会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而绑架案就像一条引线。”唐易轻轻说,“炸弹爆炸后,短时间你毫发无伤,但等那两家反应过来的那天,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针对你这点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明白,我后面会再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后面想呢。”唐律反问,“借力打力不更好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纪明晰受伤,纪家最先查到的一定是与麦琪相关,纪家倘若报复了麦琪,那勃朗特公爵也不会善罢甘休,两家反目,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桑喻失笑:“我想过,可我觉得纪连不会那么笨……”突然,他声音顿住,瞳孔骤缩,迅速抬起眼,“纪连不会报复勃朗特麦琪,但如果假借纪家的身份报复麦琪,勃朗特公爵和勃朗特夫人可未必有那么好忍性。”
“嗯,是这样的。”唐律说,“根据我的了解,纪明晰伤得很重,因为被人从山上扔下,导致一条腿有截肢风险,而面容也遭到了绑匪的毁容,如此惨状,勃朗特家是有足够理由怀疑纪连心生怨恨从而报复的。”
桑喻心脏咯噔一声,“什么?”
“人之常情,自己儿子被人害成那样,于情于理纪连都……”话到一半,唐律静了下,意识到桑喻的那两个字可能和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样,他想了想,说:“桑喻,不要怜悯无需怜悯的人。”
“我没想过纪明晰会……”
“想没想过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你想办法逃脱了,那现在重伤的人就是你。”
“……”桑喻沉默了。
后面的话不用唐律给他点透,他也明白了。
他想为自己申辩一句,他不是心不狠,只是惊讶于人性之恶。
唐易此刻应该正在为伺机攻击麦琪做准备——这件事只能由唐易来做。
他已经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事发之后,他一定会被指控,而这也是唐易把自己带到法院的目的,在最公正的地方为他作证他没有攻击过麦琪,并且让他时时刻刻出现在第三方视野之中,后面要是有人怀疑是不是他做了什么,那今晚见过他的所有人就都将成为证人,尤其是门口登记过他姓名的警卫。
路灯就像指引的航标,带他们走出后方的警卫大门,与常规的街道不同,后门外是几栋低矮的灰白色小洋楼,唐律说是职工宿舍,等他们再穿过一条街,到了市政厅的斜对面后,一处非常低调的小型餐厅映入眼帘,没有写餐厅的招牌,只有温馨悠扬的钢琴曲在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