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舟心许,荡舟心许。
袁文舒捧着手抄本依靠在乌篷船旁,一言不发。
她心里暗笑,笑着离自己一尺远,只得尴尬饮茶,聊以抒发烦闷的梁斐。
梁斐不时往她那边看,暗自埋怨着窄窄的乌篷船,实则这船远比寻常的要宽上一半。
两个人就这般在灿阳和煦的无风日里荡舟心许。
分明二人都悄悄泛上了羞耻的红,却还要维持着表面的得体。
“殿下就要在那里饮一上午的茶吗?”好似发了善心的菩萨玉女,那文雅丰腴的女子终于放下书本。
两对小小的酒窝因为那朱唇带笑故而狡黠,却让心如小鹿乱撞,早就坐立难安的梁斐顿时如释重负,扬起脸来对着她伸出手,等待着神女的垂青。
梁斐吞咽了口水,这才略有慎重又夹着忐忑开口说:“女君子说笑了,小王是怕惊扰于你,若是有碍你的闲情逸致,小王心里顿觉有愧。”
袁文舒轻笑,轻柔的藕粉色衣袖里探出戴着金镯子的肉肉的手,在梁斐投来的目光里,将手搭在他宽阔却带汗的手心里。
“哎呀,殿下怎么手心有汗?可是面对小女有些紧张?难不成小女是吃人的野兽,这般叫人忐忑?”
合该是女子的故意为之,又带着小小的为难之意,袁文舒那点子对他的小恶意顿时显露,明明眼中带笑,却又给他施加压力般歪着头瞧他。
梁斐顿时将头扭过去,那颗不受控制即将跳到嗓子眼儿的心令他全然无措。
他觉得为难,头上已经冒了细汗,宫中女人不胜枚举,环肥燕瘦不是没有见识过,只是天可怜见儿,眼前的人恍若神仙妃子自打一眼得见,就令他心神大乱。
他想,自他有记忆来,第一位意义重大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地载乾坤而岿然不动,似山峰般雄奇坚毅、胜沧海般容纳仁慈,似乎只有如皇后那般贤良淑德的女子,才是他的托付之人。
丰腴、强势,这般一个伶牙俐齿又将自己冷在一旁不理不睬的女子,和该叫他挥挥衣袖、愤而离去的。可这脚步就如同驻足生根了,怎么也难以自拔,叫他神思不附,全然失却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高傲气。
不待梁斐说话,袁文舒就扶着船体站起身来,捏着那本夹着《采莲赋》的手抄本,头也不回地踩上了岸。
她转身站定,向他探出了手,“这般空耗下去也是无意,还望殿下原宥小女的僭越之举,小女应约来也同殿下一般,皆是家中催促。叫殿下这般不适,小女先给殿下赔罪了。”
她好像改头换面般揭去了为难人的一面,换了一副真实、亲切的歉疚,给遭了难的梁斐认真认错。
梁斐没有搭手,而是自己上了岸。
“女君子何必道歉?小王已知晓了你的心意,自会向母后道明原因,不会为难你的。”
袁文舒在前引路,梁斐垂着头也有些无精打采,甚至已经开始吹起自己散落在两边未收干净的刘海。却不想前边人忽然顿足,侧着身子故意叫他撞上。
两人碰在一起,袁文舒不躲不避直直地望着他的眼,“小女年方十七,本是无意嫁人的。父母四十余岁才有了我,恐怕我家中无亲生兄弟庇佑,甚至从旁支里过继来二男为我兄第。”
她的话清脆爽利,恍若她的为人,梁斐却一眼洞察她说这话的用意。
“袁弗嗟袁大人和尊夫人乃是京中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怪乎女君子的忧虑,世上人心最难的就是如此。”
梁斐避让三分,维持着君子表面的风范,可是内里已将手放置身后,同她问答。
袁文舒听闻此话只能有些无奈,她苦笑两声,道:“是啊,小女只是一个俗人,实在是闲云野鹤不能登此大雅之台。家中父母年迈,犹需小女照看,今生今世恐怕也要如同青灯女,一灯如豆常伴此身了。”
这话已经是挑明了拒绝,可是她还用着长袖善舞的柔软腰肢,委婉地向他告罪,希冀着他能垂怜,不要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