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西区。
尘土飞扬的街巷深处,一家挂着破旧布招的面馆里飘出阵阵食物香气。
时琛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沾着灰,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进去。他刻意压低了嗓子:“老板娘,一碗阳春面。”
“好嘞!阳春面一碗——”系着围裙的妇人利落地应了一声,朝后厨吆喝。
时琛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数了数,放在油腻的柜台上,然后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粗糙的木凳硌得他不舒服,但他只是沉默地揉了揉发酸的腰背。
他们三人逃到外城已有数日,用尽了时琛和时莹随身的银钱,才在这鱼龙混杂之地租下了一间最便宜的客房。那房间窄小阴暗,窗户关不严实,风一吹就哐当作响。
仅有的一张床自然是让给了姐姐,时琛和闻礼之则打着地铺。如今秋意渐浓,夜晚寒气逼人,尽管睡在床上,自小体弱的时莹依旧被冻得止不住地咳嗽。
时琛何曾受过这种罪?身体上的不适尚可忍耐,但家破人亡的惶惑却时刻萦绕心头,让他夜夜难眠。
就在前晚,他又一次被冻醒,昏昏沉沉间只觉喉咙干得发疼,便爬起身,想找水喝,却猛地发现身旁闻礼之的位置空着。
时琛心里一紧,顿时困意全无。他警觉地坐起身,却看见闻礼之正坐在房中唯一的那张木桌前。
微弱的月光自窗棂洒落,闻礼之正静静地望着手中握着的一枚玉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时琛认得那玉佩,是他父亲的遗物,当初还是他帮忙从郑阎那里要回来的。桌面上,还摊开着几张纸,借着月光,隐约可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算式。
闻礼之显然知道时琛醒了,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凝固了一般。
时琛也没有开口。闻礼之半边脸隐在阴影,看不清表情。但时琛知道,闻礼之在发愁。他也知道闻礼之在愁什么——钱快用完了,姐姐的病断不得药,而他们,几乎山穷水尽。
“客官,您的面!”店小二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时琛回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他面前,浓郁的酱香扑鼻而来。
时琛拿起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条,试图将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思绪暂时抛开。
没吃几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杀千刀的瘪三!敢偷老娘的钱袋子!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只见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人像泥鳅般窜过来,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正午时分,不少做工的人都结伴出来吃饭,街上人并不算少。那小偷撞翻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青菜撒了一地。
“你他妈不长眼睛啊!”被撞的壮汉怒骂着伸手要拦,却被那小偷灵活地躲了过去。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气喘吁吁地追来,涨红了脸继续骂:“天打雷劈的贼骨头!老娘起早贪黑挣几个辛苦钱你也偷!不得好死的东西!”
周围人随即反应过来是抓小偷,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立即围了上去。那小偷被一个汉子抓住了胳膊,两人拉扯间,正好在时琛的桌前踉跄。
时琛不由得放下了筷子。
那小偷拼命挣扎,但力气似乎不大,身形瘦弱得可怜。撕扯间,一个灰布袋子“咻”地从他怀里飞出来,正落在时琛脚边不远处的泥地上。
时琛一愣,呼吸猛地一窒。
很快更多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有人帮忙制伏小偷,有人指指点点。那个布袋子被杂乱的人群踢来踢去,滚到了桌腿旁,竟无人留意。
挣扎间,小偷蒙脸的布巾掉了,露出了一张让时琛吃惊的脸——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苍白瘦弱,完全不像个惯偷。
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突然发狠,低头咬在抓着他的汉子胳膊上。汉子吃痛松手,少年趁机想跑,可没冲出几步就被其他人一拥而上,死死按在了地上。
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往前移动,时琛的目光却像被钉在了桌脚那个灰扑扑的布袋上。他佯装被骚动吸引,站起身探头张望,脚步却不着痕迹地挪向那个被遗忘的钱袋。
“你个天杀的小畜生!敢偷老娘的钱袋子!”胖妇人终于挤到前面,叉着腰大口喘气,“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手脚齐全干点什么不好?快把钱拿出来!”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斥责:“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该送官府好好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