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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生变（第1页）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司明镜的脊背。

很难说是害怕或是恐惧，而是一种阴冷的怪异。她不是没见过妖，在“罪罚场”幻境中，她斩妖无数；在现世之中，她也见过隐忆的非人之态——但是，没有哪一次让她产生这样不舒服的感觉。

那苍白的少年——或者说少女，以一种非常美观而缓慢的步态迈出柜子，朝椅子上的尸体走去。在它身后，柜门洞开，冷风夹杂着碎雪灌入，吹起它蔓延到地板上的、雪白的长发，露出一张堪称妍丽的面孔。在血红色的眼眸和玛瑙的衬托下，简直摄人心魄。

如此形美，却又如此诡谲。那种阴冷的不适在司明镜心里萦绕不散，她盯着那雪妖许久，始终不明这感觉从何而来。

“洞穴”中的四人都没有轻举妄动，按照隐青玉和浮森商议的计划，他们是要趁这只雪妖放松警惕之时将其生擒，以获取其他雪妖的踪迹和妖族的其他信息。最佳的出手时机，就是等到这只雪妖沉迷血肉之时。

浮森已经拔出了刀，手中“洞穴”浮动，随时准备破出。在他身侧，隐青玉也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银剑上。

与几人的严阵以待不同，丝毫未察觉陷阱的雪妖已经缓步走到了男子的尸首旁，停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具死尸。

这一瞬，司明镜忽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种阴冷的不适是来源于何处！

它太像人，却又掩饰得不完全。

雪妖的眼睛是看着那男子的尸体，但和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什么区别，仿佛对方依旧能够反应、交流。这种对待死人和活人毫无区别、却没有情感流动的眼神，是一种无秩序的象征，不存在于人族的普遍逻辑之中。

想通这一点，眼前这妍丽的少年便哪里都显得不对起来：走路的姿势、神态的细微变化，乃至其过分妍丽的五官，细看之下竟然都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特质——它更像是一个穿着人皮的幽灵，模仿着人的行为举止，而所有模仿出来的东西都流于表面、因果倒置。但是它的样子实在太像人了，让人第一眼看不出端倪，心中却无意识地预警。

眼下，那雪妖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却没有急于享用那男子的血肉，而是以一种极为温顺的姿态在尸体前跪坐下来。那双白皙到异常的双手从尸体的脚踝开始，顺着小腿、膝盖，一路攀上双肩，最后搂住了尸体无力支撑的脖颈。只是几息之间，那雪妖就将自己摆成了一个依偎在对方怀里的姿势，埋头在那男子尸体的肩上，犹如爱侣。

但下一刻，鲜血就在雪妖的雪白的面颊和衣襟上绽开。随着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和血肉撕裂的细微声响传开，这死寂的冰楼中弥漫起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一股恶寒瞬间侵袭开来，洞穴中的四人警惕而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无比骇人的一幕。玄彻眼眶发红，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几欲作呕。与她相比，浮森和隐青玉就显得冷静多了，但细观之下，两人面色也都有些发白。

不再是卷轴情报，不再是传说，不再是幻境。眼前之景，是真实的妖族食人。身为被食者的同族，谁又能真正无动于衷？

司明镜收回瞟向隐青玉侧脸的目光，神色微动。她能理解隐青玉此刻的恐惧，但当她再次看向埋头啃食人族的雪妖时，却觉得无端快意。

她敏锐地感觉到这异感，灵魂仿佛分为两半。一个声音平静地阐述着眼前的场景是如此恶劣可怖，另一个声音却叫嚣着想要看更多。

奇怪。司明镜闭了闭眼。“罪罚场”里她看到妖族食人时心中爆发的愤怒还记忆犹新，那时她暴怒地几乎想要将幻境中的妖族屠戮至尽；可为何此刻心里又会产生完全相反的念头？

眼见着那男子尸体左肩处已见大片森森白骨，鲜红的血花在雪妖的白衣上朵朵绽开，司明镜眼前被那血色侵袭，只觉得一种久违的狂喜涌上心头。

何时曾有过这种感觉？她眼前血红如雾弥漫。

何时？

黑暗卷席而来，恶心的渗透感打断了她的思绪。司明镜知道这是浮森准备出手，解除“洞穴”限制了。瞬息间，黑暗尽褪，肉眼所见的幻境并未发生任何变化，而眼前的雪妖立刻产生了反应。

没来的急看清雪妖沾满血迹的下半张脸，银剑出鞘的铮鸣声便已经传来。司明镜眼前白衣翻飞，隐青玉在浮森的掩护下已经向那雪妖袭去！

司明镜强制回神，抽剑随隐青玉一同前去，以备不时之需。一侧身，她便看清隐青玉的银剑已经飞出，正中穿过那雪妖的肩膀，将其钉在了地上。浓黑的血液顺着伤口从雪妖身上流出，它挣动了一下，却动弹不得。那将它钉穿的银剑看似轻薄，此刻却好似有千钧之力，无法挪动分毫。

另一边，浮森已经收好“洞穴”上前。看到地上的景象，他皱了皱眉：

“怎么会这么弱？”

隐青玉凝眉不语，只是拦了一下司明镜和玄彻，不让众人靠近雪妖。

没轮到出手，玄彻有些不爽。她恨恨地盯着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放弃挣扎的雪妖，咬牙道：

“卷轴上不是说了，这东西并不强，只是惯会用这恶心的皮囊使些下作招数！”

“谨慎。”浮森疑虑地皱紧眉，对隐青玉道：

“同为妖族，那灵河上的妖物能将世行重伤，这只雪妖却对人族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是较弱的一类，也不该差异如此之大。”

隐青玉依旧凝眉紧盯着地上的雪妖。那雪妖此刻已经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回望着他们，眼神依旧如同看待那具被它啃食的尸体一样。

“！”玄彻怒火中烧：

“要活的，那我挖了它的眼睛，总不为过吧？！”

那雪妖原本是没有焦点地盯着他们四个人，此语一出，它眼珠动了一下，转向玄彻。

它胸口上的玛瑙已经沾满了鲜血，更加红得渗人，此刻却比不上它眼瞳中流转的光彩。隐青玉一直紧盯着它的动作，几乎是瞬间发现了异常，立刻转身捂住了玄彻的双眼，同时呵道：

“都闭眼！”

异况横生，除了隐青玉之外的所有人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而在他转身捂住玄彻双眼的一瞬间，在他侧后方站着的司明镜完全暴露在雪妖的视野里。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雪妖原本转而看向离玄彻最近的浮森，却忽然转动眼珠，看向了司明镜。

一切瞬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