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仪张了张嘴,那句“伯父,阿姨”却哽在喉间,涩得发不出声音。
强烈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在此刻失去了所有语言。
“二老不必客气。”苏锐适时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却不失礼数的浅笑:“师尊近来身子重了,总是挂念二老,我便陪她回来看看。贸然来访,打扰了。”
他语气平稳,姿态从容,瞬间便将有些凝滞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王茹连忙摆手,引着二人往屋里走。
进入简陋却整洁的堂屋,落座后,慕雪仪将带来的青布包裹轻轻放在桌上,低声道:“伯父,阿姨,这是一些丹药和衣料,不成敬意。”
“哎呀,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王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掠过慕雪仪的腹部,脸上充满了欣喜。
李承业搓着手,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又不知如何开口,气氛再次显得有些尴尬。
苏锐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份尴尬,他神色自若地接过话头,与二老寒暄起来。
询问近日身体可好,村中收成如何,语气平淡得像是个寻常的晚辈。
他拿出了自己准备的那些灵气盎然的珍贵补品,简单地说明用法,言谈间既不显得高高在上,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慕雪仪的身体和胎儿的状况上。
“二老放心,师尊和孩子一切都好。宗门内有最好的医修照看,定会保她们母子平安。”苏锐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慕雪仪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苏锐与二老交谈。
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场面,用平淡的话语安抚着两位老人濒临绝望的心。
他甚至还说了几句关于孕期需要注意的常识,虽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却让王茹连连点头,眼中泪光更盛,这次却是带着欣慰的。
她怔怔地看着苏锐的侧脸,看着他此刻收敛了所有戾气与邪魅,显得异常“正常”甚至堪称“可靠”的模样,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自己为何一定要等他回来,才肯踏上这趟归程。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谎言由他而起,更是因为,她一个人,没有勇气独自面对这对痛失爱子的老人,没有勇气去编织和维系这个残酷的梦。
她需要他在身边,需要他此刻展现出的这种近乎冷酷的“镇定”和“力量”,来支撑她完成这场艰难的仪式。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依赖,已经深到了如此地步……
李承业听着苏锐的保证,看着慕雪仪圆润的小腹,老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他慌忙用袖子擦去,哽咽道:“好,好……承轩……承轩他……也算有后了……”
提到李承轩的名字,屋内的气氛瞬间又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慕雪仪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伯父,阿姨……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我把……承轩带回来了。”
说话间,她微催灵力,一具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寒玉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堂屋中央的地面上。
玉棺之上,淡蓝色的符文如水流般缓缓流转,维持着内里遗体的完好与不腐。
在二老骤然凝固的目光中,玉棺的棺盖向一侧滑开,露出了李承轩安详如同沉睡的面容。
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再无生机。
王茹上前握住李承轩已经僵硬的手,默默哭泣。
李承业在一旁扶住老伴的肩膀,也是老泪纵横:“回来……回来也好……落叶归根……不能再让承轩……在外面飘着了……”
良久,王茹缓了过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慕雪仪:“闺女……谢谢你……谢谢你把承轩带回来……”
慕雪仪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我想……让承轩安息在故乡。请二老……为他安排吧。”
李承业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好!就葬在咱们李家的祖坟山上,让他陪着列祖列宗……明日……明日就下葬。”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李承业强忍悲痛,立刻去寻了村里的族长和几位长辈,商议明日下葬的事宜。
按照村中习俗,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横死,仪式需从简,尽快入土。
当晚,二老将李承轩从前住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让慕雪仪在这里将就一晚,苏锐则被安排到了客房。
夜色深沉,村庄陷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