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委屈,孟萤珈一愣,缓了缓才想起她说的是谁。
此刻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你这小孩怎么不跟好的学,跟他学什么……”
周宝涂气道:“他很好!我是说……人家能守住自己的项目,我才应该多和他学才对呢。”
孟萤珈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你知道那家伙当年,为了争这个项目主导权,费了多大力气么。”
周宝涂屏住呼吸,声音也放得悄悄,“……多大力气?”
瞧她这紧张样儿,孟萤珈倒是笑了几声,眼前随即浮现一些回忆。说来也巧,这丫头如今的处境,倒和当年的盛恢还真有些像。
“他那个项目危险系数高,刚开始都没几个人愿意加入,就成了个四不像的团队。做了一段时间,上头派人来收,他不愿意,就硬扛着。”孟萤珈晃了晃手指,话锋一转,“不过派的人也有问题,如果是我去,再倔也不成。”
周宝涂看她眯着眼睛,略显几分狠厉,瘪了瘪嘴,不过瞬间又换上好奇的神情,追问:“那人您认识?”
孟萤珈哼了声,“你也认识。就是那个……你过渡期的组长,成天见不着人的那位。”
曾雨田?
周宝涂呆了呆,一时没说出话来。
“当时这两人斗得水深火热。老的倚老卖老,不放权就不给指导,小的脾气跟牛一样,新人项目没有指导,前期所有模拟实验都缺乏安全保障,他也不在意,自己全揽了下来……也就是真有点本事,不然早死八百回了。”
孟萤珈说到这儿,没再继续往下,“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那人和你不一样,能坚持下来,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确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你们是能监局未来的希望,如果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走这么极端的路子,那研究环境必然会越来越恶劣。”
“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
况且,这孩子又是个软性子,最后真闹起来,终究还是对她不好。
她用心良苦,真心希望周宝涂多少能听进去。然而女孩只是紧紧握着杯子,坐在床上不说话。
这样柔软的人,沉默起来也像块石头。
孟萤珈想起当年,她带着一群人去周砚平家,逼他交出机器的那天。她自己几乎情绪失控,而两鬓斑白的老师却也只是长久沉默,既没有痛心打骂她这个“叛徒”,也没有开口多为自己解释一句。
后来才知道,原来周砚平迟迟没有上交机器,是因为家里的女儿。
哪怕她知道自己当时做的没错,可每每回想,心中又会忍不住弥漫起内疚。
孟萤珈沉沉呼出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转念一想,任性点又如何呢,只要她还在能监局一天,好好护着不就成了。
正打算开口,对面的女孩却动了动唇,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一句:“孟姐,我和他确实不一样。所以,我也不会像他那样解决问题。”
她似乎话中藏着别的意味,孟萤珈下意识想深究,却听见她又继续道:“再过几天,我会着手准备上交项目的。”
孟萤珈走后,周宝涂也没了继续看文件的心思。
她起身换了衣服,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出了宿舍。
走到实验楼,她往上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停驻许久。里面人头攒动,哪怕她不在,大家也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视线收回来,她没有继续往上,抬了抬脚步,直往一楼去。
一楼大厅里除了会议室外,其他的房间大多置放陈年资料,小小的空间内泛着刺鼻尘气。盛恢这间才清理不久,味道没有完全散去,周宝涂一进门就连打好几个喷嚏。
她晃晃脑袋,把门关上,环视了一圈。床铺整洁干净,旁边是一张小小的书桌,材料文件成堆叠放,从书桌一角蔓延至整个空间。数量虽多,但好在那人爱整洁,分门别类摆开一座一座小山堆,中间倒是空了条勉强能走的小道。
周宝涂好奇地打量着身旁高出她脑袋好几公分的小山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敢乱看,只好走到书桌前,把窗打开,靠在桌边,浑身才放松下来,懒懒地望着外面只剩半轮的落日。
半晌,刺鼻的粉尘味淡了许多,先前被掩盖的那股熟悉味道才缓缓现身。
它并不明显,只因为沉默的人心有所念,所以格外在意。
手指碰到桌沿边,莫名传来一阵软和的触感,她一愣,垂眸望过去。
这张木桌子不知道是后勤从哪里弄来的,总之有些年头,有些破损。靠近桌角的位置有几处缺坏,容易伤手,被房间的主人用棉纱一并包好了,胶带边缘透明干净,看样子刚贴上没几天。
女孩的指尖在上面流连,她几乎能想象到盛恢在这儿贴胶带的样子。
突然想起,她好像许久没给他打电话了。虽然信息仍有时时发,但周宝涂回应得也很少。她最近实在是忙得心力交瘁。
那人平时连她一顿饭吃什么都要管着看着,最近倒是没有多问。周宝涂估计他也忙得转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