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与警车隔着几道弯,车上坡时,石岩看见闪烁的警车逼近了,车一走下坡路,她就看不见警车也听不见声音,她缩着手脚,车里和车外一样的冷和潮。
绕来绕去的山路晃得她头晕脑胀,几只低飞的大鸟掠过车顶,朝着雨刮器直愣愣地飞来,贺雨行轻踩刹车,惯性的作用下石岩往前冲,肠胃里面翻江倒海。
她捂住嘴强忍,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雨刮器。
面包车继续往山上走,忽然遇上拦路的关卡口,夜班值岗的保安拿着对讲机,指着面包车气冲冲地说道:“什么车?车里多少人?为什么半夜上山?”
他还问了什么,贺雨行没太听清,他丝毫不减速,照着关卡口一路横冲直撞,不管保安放不放行,也不管横亘路前的路障收没收起,他直接轧过去。
保安吓得一个闪避,从车头闪到公路两边的安全范围内,淋湿的对讲机不断传来:“拦住那辆车,千万不能上山,快拦住那辆车……”
保安愁眉苦脸地看着车子叮铃咣当往山上去,拖着尾腔道:“我拦不住呐!”
面包车的破旧程度远超贺雨行所想,就那一下车头撞瘪进去,碾过减震带,车身叮叮咣咣,后排的座早已经脱离固定,左右晃荡,一辆车只有骨架维系着,四个车轱辘撒开了跑。
石岩胃里翻滚,不停地吞唾液压住食物从胃里倒流出来的冲动,她抓紧车把,车窗撞碎了,风雨灌进来,激得她一瞬间清醒不少,冷汗混着冷的雨水,从额头流进眼睛里。
她缩成一团,脸色如纸,那么能忍的人在此刻也无法强装镇定,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有多痛苦,要是车再继续开下去,人要比车先报废。
贺雨行问她怎么样,石岩紧抿着嘴。对她来讲,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承受。
贺雨行也好不到哪去,大雨浇得他睁不开眼,他几乎是凭意志和直觉在分辨路况和方向,这种情况下他除了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别无他法。
风雨慢慢变小,不用雨刮器也能看清路况,警车远远地甩在身后,有气无力地走着,与跌跌撞撞的面包车速度匹敌的,是迎面下山的一辆救护车,从风雨里窜出,什么阻碍都不放在眼里,一路狂飙。
贺雨行擦一把脸,别停救护车。
车身迅速摆动,震得石岩五脏六腑要冲出体外,她靠本能抓住安全带,副驾湿透了,安全带拧出水,成股往石岩身上流。
司机一个急刹,救护车轻微晃两下,稳当当地停在路中间,他骂骂咧咧地探出头,对破面包车喊:“车里有病人,耽误了你负得起责吗?”
贺雨行从车里捞出石岩,铿锵有力道:“我这里也有病人。”他的语气如此强硬,仿佛恶意别停车的人根本不是他,咄咄逼人的也不是他。
不由分说地,他抱着石岩钻进救护车,将潮湿的冷空气带进暖洋洋的车里,用命令的口吻对驾驶室的司机和医护道:“继续往下开,通过下面那道关卡口我就走。”
说着,他意味不明地盯着氧气罐看,灌身贴着标识:易燃易爆物品,远离明火。
医生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忙对司机道:“按他说的做,往下开。”
回到原来那道关卡口,保安打老远看见一辆闪灯的救护车,那车匀速行驶,没有一点减速停车的意思,他拿喇叭喊:“按上级指示,所有上下山的车辆都要检查!”
司机缓缓停车。
保安默默记下车牌号,讪笑道:“上级命令嘛,我也是没办法,一般救护车默认是不管的,现在不行了,车里总共几个人?”
“五个。”
“哪五个?”保安拿着小本,一脸认真地写着什么。
司机掰着指头,按惯例数道:“一个司机,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一个病人和一个家属。”
保安望向紧闭的后门和黑贴膜的窗户,狐疑地瞄了几眼,问道:“方不方便打开看看,我拍个照也好向上级交差——”
司机拉响救护车的警报声,尖锐的鸣笛声划破长空。
无论保安再深入问什么,司机只无动于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