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应该是他们在地里掰花生,那种刚从地里薅出来,皮泛着白的花生口感最嫩了,她心里忽然非常平静,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一双三白眼。
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几只飞鸟吓得拍着翅膀飞走。
地头,老头支着微弱的灯,他搁置手里的活计,茫然地看着缓缓流淌的河,刚才是什么声音,又好像没声了,老头和贺雨行点头示意,低下头,两个人继续忙碌。
等到活干得差不多,老头背着两筐花生回家,贺雨行挽起袖子跟在后面,一深一浅地踩着黄土地,河岸边上还停着来时的竹筏,剧烈地晃了两下,听得见轻微拍打水花的声音。
老头回头见贺雨行忽然不走,以为他冻得脚僵了,心里愧疚地说:“到家就暖和了。”
他应一声,望向竹筏的位置,黑漆漆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泛着白花花的光。
天刚泛起鱼肚白,贺雨行就接到王锵的电话,他这个时候准备出发,让贺雨行发个位置过去,村子在山脚底下,零零散散,总共加起来也才不到五户人家,定位只有个大概,除非穿过这座山,到对面公路上再走个几公里到城里,去城里接。
王锵感慨了两句路途艰辛,又道:“你们这是跑到山沟里了,别乱跑好好等着我啊,不管你在哪条沟哪条道上,我保管找到地方,你交代的事都办好了,这次过去也把她带上,她精神比之前好多了,能跑能跳的。”
贺雨行几乎一夜没合眼,接完电话也毫无睡意,这里远不像他想的那么安全,地广人稀,除了丁点大的几片田低低的藏不了人,其他树林里草丛间藏几个人是轻轻松松,他简直不敢想要是石岩真栽在昨晚……一想起来他就后怕。
这个地方不能多待。
石岩和贺雨行不谋而合,她后半夜没敢彻底放松,半睡半醒地眯到天亮,雾气笼罩山头,越聚越多,天和地灰蒙蒙地连在一起。
吕鹏程是被早晨的肃杀气冻醒的,他从结冰的丛子里爬起来,两条腿全冻麻了,他在附近蹲了整整一晚上,提心吊胆地守着,没想到竟然睡着了,好在不误事,趁晚上他摸清了方圆几公里,要想离开只有一条必经之路,然而,直到现在都没人打路上过。
他连拨十几个电话等待外援,继续蹲守在原地,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一双眼。
见有人从雾里走来,他下意识以为那是贺雨行,手臂粗的铁棍绕在身后,他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位,准备一击必中,然而却不是贺雨行的脸。
“石岩?!”吕鹏程后撤好几步,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你是……是人还是……是鬼?”他脸色煞白,手突然软了,铁棍从无力的手里掉下里,沿着斜坡滚进山沟底下。
石岩只看一眼那铁棍,还有一张人不人鬼不鬼正抽搐的脸,就知道吕鹏程搞什么名堂,不禁冷笑道:“又在这里搞埋伏?不过今天可不像昨天那么容易得手了。”
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战战兢兢问她:“你到底是人是鬼?”
她笑而不语。
“你没死?”吕鹏程恍然大悟。
“这……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两只手,“我昨天晚上明明……我亲眼看见你掉进河里,你想喊救命,还没喊出声就被水淹到脖子上,那水那么深,马上淹过头顶,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乱扑腾,然后一点一点不动了沉进河底,我在河边守了两个小时,直到一切风平浪静没有挽回的余地,直到水面彻底不动了我才离开……”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的!你不可能还活着!”
昨晚除了他,根本没人看见那一幕,整整两个小时!不可能有人来得及救她!
吕鹏程使劲搓眼皮,他一定神智错乱了,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绝无可能!
“你看我像是死人吗?”石岩一句话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他认命地捂着脸,痛苦地哀嚎着:“你为什么不死……你到底为什么没死……你应该死在昨天,你不能活……”
猩红的双眼仿佛极度兴奋的野兽,他耗干最后一滴血,大声控诉道:“你害死了青岚,你自诩正义地要救回所有人,可是你救回来的人呢,精神失常!死了!这还远远不止,你把厄运带进我家,到现在我爸妈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受够了!”
他几乎丧失理智地狂吼,“你真该死啊,你和姓贺的都该死,到头来英雄的名义都让你们占了,你们拍拍屁股就走,反而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来替你承担痛苦和后果,通缉你逮捕你有什么用,能换回青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