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冰冷的、流动的触感包裹着手臂,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奇异药臭,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一个女人凄厉又模糊的哭喊声……
“呃……”沈昭突然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方才伪装时更加骇人。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阿昭!”谢临立刻察觉不对,一把扶住他,指尖银针闪现,就要刺入他穴道助他镇定。
“别动他。”柳知微轻声阻止,眼神锐利地观察着沈昭的每一丝反应,“他正在回忆。强行打断,恐伤神智。”
萧澈依旧沉默地立于屋顶,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下方,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沈昭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青筋暴起,汗水迅速浸湿了鬓角。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而痛苦,望向东南方向,嘴唇哆嗦着,无意识地喃喃:
“冷……水好冷……笼子……药池……阿娘……别哭……”
断断续续的词语破碎地溢出,带着极大的恐惧和痛苦。
谢临扶着他的手猛地收紧。他虽然不知具体,却能从沈昭的反应中感受到那记忆是何等不堪回首。他冷冽的目光射向柳知微:“够了!”
柳知微却恍若未闻,继续温和地追问,声音却像魔咒般钻入沈昭混乱的脑海:“什么样的笼子?药池在哪里?阿娘是谁?”
“不……不知道……放开我!”沈昭猛地挣扎起来,眼底泛起不正常的金红色,皮肤下的蛊纹再次剧烈蠕动,竟有反噬爆发的迹象!他反手一掌,蕴含着混乱的内力拍向谢临!
谢临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却趁机将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沈昭后颈要穴!
沈昭身体一软,瘫倒在他怀里,昏死过去,但身体仍在无意识地抽搐。
谢临紧紧抱着他,抬头看向柳知微和萧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愤怒,仿佛护住幼崽的孤狼:“这就是千机阁的手段?用音律秘术逼人回忆创伤,罔顾人命?”
柳知微脸上的温和终于淡去,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叹了口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看来沈公子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封印极深,与那三尸蛊纠缠不清。方才的刺激,虽痛苦,却也证明了一件事——《青囊补天诀》的所在,与他这段被封存的记忆密切相关。”
萧澈此时终于从屋顶落下,走到柳知微身边,目光扫过昏迷的沈昭,最后落在谢临身上:“带走,看好。”
命令简洁冰冷。
立刻有谛听卫上前,想要从谢临手中接过沈昭。
谢临抱着沈昭的手臂纹丝不动,冷冷道:“他蛊毒即将反噬,除了我,无人能压制。若你们还想留着他问出东西,就别碰他。”
萧澈盯着他看了片刻,摆了摆手。谛听卫退下。
谢临横抱起沈昭,看也不看身旁的萧澈和柳知微,径直朝着原先的厢房走去。他的背影挺直,带着一种决绝的冷硬。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一丝余晖将天空染成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迹。别苑的灯火次第亮起,将阴影拉得更长。
回到房中,谢临将沈昭小心安置在榻上。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谢临沉默地拧干帕子,细细擦去他额角的冷汗。
“阿娘……”沈昭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像是要抓住什么,“……冷……”
谢临动作顿了顿,将一旁的薄被拉上来些,盖到他下巴。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沈昭颈侧皮肤,那温度依旧偏低,带着虚弱的颤意。
谢临收回手,目光落在自己方才被沈昭掌风擦伤的手背上,血迹已凝。他又看向榻上的人,眉头不自觉地微微拧起。
麻烦。
他在心里冷嗤一声。从捡到这家伙起,就尽是麻烦。重伤,追杀,蛊毒,现在又惹上谛听卫和千机阁。每一桩都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可……看着他此刻毫无防备、甚至透着几分脆弱的睡颜,与白日里那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模样判若两人,谢临心底某处却又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
或许是医者本能,见不得人在自己眼前这般痛苦。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几声无意识的“阿临”,勾起了些许模糊久远的印象,让人无法彻底硬下心肠。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真是……麻烦透顶。”
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却到底没再把那只攥住自己袖角的手甩开。他坐在榻边,任由沈昭抓着,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思索什么。
守在外面的谛听卫依旧如同雕塑,但空气中的氛围,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