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萧辰摇头,“这些士卒经历此败,早已胆寒。发放少量路费,仅够其勉强归乡,沿途还需乞食或劳作,无力再组武装。他们归去,会将我靖军之勇武、王妃之仁恕带回北狄,可动摇北狄军民死战之心,利于日后招抚。此乃攻心之上策。”说完,他看向云锦,投来:看吧,我懂你的。快夸夸为夫!她微笑回应他投来炙热的眼神,继续道:“正如王爷所言,至于不愿归乡,或无处可去者,可编入‘垦荒营’。北境地广人稀,战后多有荒芜之地。可让他们在我军监管下,开垦荒地,种植粮食,兴修水利。承诺他们,劳作数年,表现良好者,可赐予户籍田地,成为我靖朝边民。如此一来,既可缓解粮草压力,又能充实边境人口,化敌为民,稳固边疆。”帐内一片寂静。众将都在消化着云锦的话。这一招“化敌为民”,可谓老成谋国,眼光长远。萧辰目光灼灼地看着云锦,眼中更是激赏。他沉声一锤定音:“就依王妃之策行事。秦锋,此事由你主要负责,务必妥善处理。”“末将领命!”秦锋抱拳,心悦诚服。策略既定,庞大的安置工作迅速展开。云锦不顾萧辰的劝阻,再次投入繁重的实务中。她亲自前往临时设立的降卒营地进行安抚。当她一袭素衣,出现在那些惶惶不安的北狄降卒面前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有人怀疑,有人恐惧,也有人麻木。云锦通过通译,清晰而平静地宣布安置政策。当她说到“愿归乡者,可领路费”时,降卒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当他们确认这是真的,许多人当场痛哭流涕,跪地叩拜,用生硬的靖朝官话喊着:“谢谢王妃!谢谢王妃不杀之恩!”那一刻,云锦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比刀剑更强大的力量正在滋生。那是对生命的尊重,对和平的渴望。萧辰始终在不远处守护着她,看着她以柔弱之躯,安抚着这些曾经的敌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的锦儿,不仅有倾世之智,更怀有悲天悯人之心。几日劳碌,云锦的脸色越发苍白。这日傍晚,她刚从降卒营地回来,一阵眩晕袭来,身子晃了晃。一直留意着她的萧辰立刻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呀!”云锦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颈,“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看着又如何?”萧辰眉头紧锁,抱着她的手臂稳健有力,大步向王帐走去,“你是本王的王妃,重伤未愈,操劳过度,本王抱你回去,天经地义。”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却也透着一丝后怕的轻颤。周围的士兵们见状,先是愕然,随即纷纷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善意的微笑。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他们乐见其成。回到温暖的王帐,萧辰小心翼翼地将云锦放在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上,又亲自端来热水和伤药。“来,让为夫给夫人换药。”他命令道,语气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云锦脸颊微热,有些窘迫:“让……让玲珑来就好。”“她去帮忙分发药材。”萧辰面不改色,已然拿起了药瓶,“你我夫妻,何须避讳?”他看着她,眼神深邃,“还是说,王妃至今仍不愿与本王亲近?”他的话带着一丝试探,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经历生死与共,他渴望能更进一步,融化她心中那层看似坚固的寒冰。云锦心头一颤,对上他那专注的目光,终究是败下阵来。她默默低下头,手指微颤地解开衣带,露出肩胛下那道依旧狰狞的箭伤。萧辰的眼神瞬间暗沉下去,指尖轻轻抚过伤口边缘,动作轻柔得仿佛羽毛拂过。“还疼吗?”他的声音沙哑。“好多了。”云锦低声回答,感觉他指尖触碰的地方,泛起一阵奇异的酥麻。萧辰不再说话,专注地为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他的动作极其熟练,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以及两人逐渐交融的呼吸声。气氛静谧而暧昧。处理好伤口,萧辰并未立刻离开。他就势坐在榻边,握住了云锦微凉的手。“锦儿,”他唤着她的名字,目光灼灼,“北境之事已了。回京之后,无论面对什么,记住,你不再是一个人。你的仇,我来报;你的路,我陪你走。此生,绝不负你。”这不是他第一次承诺,却是在经历生死考验、见证彼此最真实的一面后,最郑重的一次告白。云锦望着他,他眼中的情意如烈火般灼热,几乎要将她冰封的心融化。血海深仇的阴影仍在,前路未知的险恶依旧,但此刻,他掌心的温度是如此真实,他的承诺是如此沉重。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萧辰几乎以为她又要用沉默来回避。终于,她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萧辰心中狂喜!他清晰地感觉到,她心中那坚冰,又裂开了一道缝隙。“嗯。”她极轻地应了一声,将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萧辰身体一僵,随即涌上巨大的满足感。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她,让她靠得更舒适些。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听着帐外呼啸的风声,享受着这动荡岁月中,难得的静谧与温情。接下来的日子,重建工作逐步推进。云锦在萧辰的“强制”要求下,减少了奔波,更多是在帐中处理文书,制定详细的屯田垦荒章程。萧辰则忙于军务整编、边防布置。这日天气晴好,云锦感觉身体好了些,便想去附近的边境村落看看。萧辰不放心,索性将手头军务交代给副将,亲自陪她前往。村落离大营不远,但战火波及,已是断壁残垣,十室九空。几百户现仅存的不到几十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面带菜色,眼神惶恐地看着他们这一行衣甲鲜明的人。云锦让随行的侍卫留在村外,只带了萧辰和玲珑,步行入村。她换上寻常的棉布衣裙,卸下钗环,尽量不引起恐慌。他们看到一位老妪正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孙子,在废墟里艰难地翻找着什么。云锦走上前,柔声问道:“老人家,在找什么?可需要帮忙?”老妪吓了一跳,将孙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玲珑连忙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和水囊递过去。看到食物,老妪和小孩子的眼神立刻变了。犹豫片刻,老妪接过干粮,掰了一大半给孙子,自己只啃了一小口,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谢谢贵人!谢谢贵人!”云锦连忙将她扶起:“老人家快请起。我们是过路的,看到村子这般模样,心里难受。战争已经结束了,朝廷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的。”老妪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水:“结束了?真的结束了?……?”萧辰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摄政王殿下已率军大破北狄,宇文烈伏诛。边境,会安稳下来的。”老妪激动得又要下跪,被云锦拦住。通过交谈,他们得知,村子里的壮丁要么主动征兵,要么被强迫抓去做了苦力,要么死于战乱,只剩下她们这些老弱,靠着挖野菜、啃树皮勉强维生。云锦心中酸楚,示意玲珑将随身带的干粮全都留给老妪,并温声道:“朝廷很快会派人来发放赈济粮种,帮助大家重修房屋,恢复耕种。再坚持些日子,会好起来的。”离开老妪家,他们又在村里走了走,情况大抵相似。云锦对萧辰道:“战后重建,首要在于安民。需尽快从后方调集粮种、农具、建材,选派得力官员,组织流民返乡,恢复生产。可效仿军屯,以工代赈,让百姓在重建家园中获得生计。”萧辰点头:“我已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提请拨付钱粮。回京之前,会先令秦锋从军中拨出一部分粮草,应急之用。你制定的屯垦章程,亦可在此地先行试点。”两人一边查看民情,一边商议着具体措施,默契十足。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相依的身影,竟有几分寻常夫妻携手归家的错觉。在一处残破的屋檐下,他们发现一株从石头缝隙里顽强生长出来的粉白色野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萧辰俯身,小心地将那朵花摘下来,仔细地拂去灰尘,然后,轻轻地簪在云锦的鬓边。云锦微微一怔,抬手欲碰。“别动,”萧辰阻止她,端详着她清丽的容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很好看。”他冷峻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那笑容虽浅,却直达眼底。云锦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外人面前威严冷峻、杀伐果决的摄政王,此刻正笨拙地为自己簪上一朵野花,心中仿佛照进了一道暖阳……:()凤隐锦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