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山缓缓点头:“此计甚高。当年我师父在琉璃厂开铺子,每逢初一十五,必设‘明镜台’,任人携物来鉴,真假立判。几十年下来,没人敢冒他的名头行骗,就因为??他不怕验。”
计划迅速推进。
荣楼门前挂起横幅:“真品堂首届公众鉴宝日,持物可入,真伪立辨”。
宣传不做夸张炒作,只在本地收藏协会、老年大学、社区公告栏张贴海报,甚至在菜市场门口都摆了咨询台。秦雅亲自带队,录制了一段朴实无华的短视频:“我们不保证您手里的东西值钱,但保证告诉您一句实话。”
没有热搜,没有流量明星,却在第三天悄然登上同城热搜榜第二位。
鉴宝当日,清晨六点,门外已排起长队。
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抱着一只瓷罐,说是丈夫抗美援朝带回来的战利品;有年轻情侣,拎着从某直播间抢购的“元青花大罐”,满脸期待;更有几位中年男子,神情紧张地抱着锦盒,显然是冲着“打假”而来。
罗旭亲自坐镇主台,身后陈列着十件标准器:康熙青花碗、嘉靖香炉、明代端砚……件件皆为真品,供人比对。
第一位上来的是位退休教师,捧着一方砚台。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说是清代的,您给看看。”
罗旭接过,轻轻摩挲,对着光细看:“石质是端溪麻子坑,雕工有清中期风格,但包浆太新,底部的磨损痕迹不对劲??这是老坯新刻,真正的老砚被磨平了重新雕的。”
老人叹了口气:“我就觉得不对,花了三千块买的,说是‘传家宝’。”
“您没亏。”罗旭认真道,“您至少知道了真相。比那些一辈子活在谎言里的人强。”
第二位是一位中年妇女,拿出一只“乾隆粉彩百蝶瓶”。
罗旭只看了一眼,便道:“机器印花,低温釉上彩,现代工艺品,市面上批量生产的,二十块钱一个。”
女人脸色骤变:“不可能!我花了两万八!主播说这是故宫流散出来的!”
“您可以去任何正规机构复检。”罗旭平静道,“如果他们也说是真的,我罗旭当场跪下道歉。”
人群一片寂静。
第三位,是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小心翼翼打开布包??正是一只“康熙青花梅瓶”,与那晚直播中的“八万八特惠款”如出一辙。
罗旭拿起放大镜,扫过瓶身:“钴料发色浮艳,无铁锈斑;胎体过轻,修足过于规整;款识笔法软弱,缺乏骨力。最关键的是??釉面根本没有百年使用形成的自然划痕,全是酸蚀做旧的均匀细纹。”
他放下瓶子,直视对方:“这件东西,是去年景德镇某作坊批量仿制的B款,批发价三百五十元,包邮。”
全场哗然。
年轻人涨红了脸:“那……那你们直播里不是也讲过类似的吗?怎么你们的是真,我的就是假?”
罗旭转身,指向身后展柜中的康熙碗:“你可以走近看。真品的每一处细节,都是时间打磨出来的。而假货,再像,也只是模仿形态,模仿不了岁月。”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们不赚你相信的钱,我们只赚你知道真相后,依然愿意付的钱。”
一天下来,共接待两百三十七人,鉴定藏品四百余件。
其中,真品不足一成,七成以上为现代工艺品,另有二十余件涉嫌故意造假,已被录像存档,移交行业协会备案。
最令人震动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颤巍巍地捧出一幅卷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说是张大千的《荷花图》……我信了一辈子,今天,我想知道真相。”
罗旭展开画卷,凝视良久,轻声道:“纸张是民国时期的宣纸,墨色也有一定年份,但笔力不够,构图拘谨,尤其是荷叶的泼墨技法,缺少大千先生那种狂放中的控制力。这是高手临摹,仿得很像,但??不是真迹。”
老人闭上眼,泪水滑落:“谢谢您……至少我没把它传给孙子,害他一辈子活在假梦里。”
当天夜里,一段视频在各大平台疯传:一位女孩哭着摔碎了她花十万买的“汝窑天青洗”,镜头里,碎片断面洁白如新,毫无老化痕迹。
配文写道:“我宁愿今天心碎,也不愿十年后被人笑傻。”
荣楼的口碑,如潮水般涌向全国。
一周后,国家文物局官网发布通知:将启动“民间文物健康流通试点工程”,首批试点城市包括天津,而“真品堂”模式被列为典型案例推广。
与此同时,梁思云带来一个惊人消息:那位曾拒绝出售《秋山渔隐图》的老人,临终前留下遗嘱,将画作无偿捐赠给天津市博物馆,并特别注明??“由罗旭先生主持交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