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还能站立,还能握紧剑,不过是为了给西施演完这最后一幕戏,为她争取那因“被挟持”而脱罪的可能。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喧嚣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
夫差的怒吼,士兵的呵斥,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怀中西施温软的躯体,那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透过薄薄衣衫传来的、属于妹妹的独特体香,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让她贪恋,也让她……解脱。
够了,能这样抱着她,走到这里,已经够了。
就在郑旦心神松懈,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一名一直潜伏在侧、身形敏捷的侍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蹿出,手中未出鞘的佩刀带着破风声,精准而狠辣地重重击打在郑旦持剑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郑旦手腕剧痛,五指一松,那柄一直架在西施脖颈上的青铜长剑应声落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几乎在长剑脱手的同一瞬间,郑旦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非但没有收紧手臂将西施作为人质,反而就着那股袭来的力道,顺势将怀中的西施猛地向前推去!
这一推看似粗暴,实则巧妙地将西施推出了可能的攻击范围,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奋力挣扎,终于从歹徒的挟持中逃脱了一般。
西施被推得踉跄向前,下意识地回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心中撕裂的痛楚。
也就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防备的郑旦,被周围早已蓄势待发的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十几把锋利的长剑,从不同方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郑旦的身体!前胸,后背,腰腹……瞬间将她扎成了一个血红的刺猬。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但奇异的是,在那极致的痛苦中,她的神思反而获得了一刹那的清明。
她的身体被数把长剑架住,没有立刻倒下。
她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穿越重重人影,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被士兵护住、正回头望着她、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西施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郑旦看着西施那惊恐、痛苦、迷茫、以及深藏其下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即将喷薄而出的爱恋与绝望,她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极致温柔的、落寞的、却又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
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历经了无尽磨难,终于抵达了彼岸。
她脸上所有的疯狂、戾气、冰冷,在这一笑中尽数消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清澈得如同初见时,越宫春日午后的阳光。
她染血的唇瓣轻轻开阖,无声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两个字的形状。
那口型清晰无比——“爱你。”
西施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本欲脱口而出的凄厉呼喊都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郑旦那温柔带笑、却迅速失去生机的脸庞,以及那无声却震耳欲聋的两个字。
下一刻,侍卫们猛地抽回了长剑。
鲜血如同怒放的彼岸花,从郑旦身上十几个狰狞的创口中狂喷而出,将她脚下那片地面彻底染红。
她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前倒去,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鲜血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断扩大、触目惊心的血泊。
她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折翼的赤蝶,最终沉寂于这片她试图逃离的宫阙牢笼。
夫差被人搀扶着,踉跄着上前。
他低头看着郑旦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被羞辱、被背叛、以及身体被掏空的极致暴怒。
他抬起虚软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在郑旦已然毫无生息的躯体上,一下,又一下,状若疯癫。
“妖妇!贱人!!”他嘶吼着,唾沫横飞,“剁了她!给寡人剁碎了喂鱼!!”他疯狂地下令,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还有!今晚在场所有人,都给寡人管好自己的嘴巴!谁敢泄露半个字,寡人灭他满门!宫中所有关于这个贱人的史料、记录,全部给寡人秘密销毁!抹掉!就当……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听见没有?!”
他咆哮着,剧烈的动作让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