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五十两银票与几件婴儿衣物:“路上小心,别走官道,避开兵乱之地。”
柳氏伏地叩首,泪流满面。
戴缨扶起她,轻声道:“我们都是女人,都曾被困在男人的棋局里。但只要心不死,总能找到出路。”
送走柳氏后,戴缨独自登上屋顶,仰望星空。冬夜清寒,星辰璀璨。
她想起谢容,想起陆家,想起那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日子。
但她不再痛了。
就像春天的冰河,裂开之后,水流反而更加奔涌向前。
数月后,江南传来消息:柳氏在苏州开了一家绣坊,取名“素心斋”,专收孤苦女子授艺谋生。第一批绣品送往京城时,每匹绢上都绣着两个字??**解春**。
有人不解其意,唯戴缨看见时,唇角轻轻扬起。
解春,解春衫。
脱去束缚,方见真我。
又一年春深,清源记更名为“清源商社”,旗下增设绸缎、药材、粮米三大行,分号遍布江淮。戴缨不再称“掌柜”,而被尊为“东家”。
某日午后,她正在园中读书,忽有仆人来报:“外面有个男子求见,说是您的旧识。”
她抬头,只见庭院门口站着一人,身形清瘦,衣衫简朴,手中提着一只旧药箱。
竟是谢容。
他老了许多,眼角添了细纹,鬓边已有白发。三年不见,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官员,如今只剩一身风尘与疲惫。
“你来了。”她并未起身,语气平淡如叙家常。
“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海城的事结束了。我辞了官,从此不再涉足朝堂。”
“然后呢?”
“我想知道……你还恨我吗?”
戴缨放下书,望向院中那株新栽的梅树:“你说呢?若我还恨你,就不会让柳氏母子平安离去;若我还念你,就不会连看你一眼都觉得累。”
谢容苦笑:“原来我已经成了一个让你觉得累的人。”
“你不是。”她轻声道,“你只是让我明白了,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完。”
他久久伫立,终是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句:“保重。”
他身形一顿,未回头,只挥了挥手,便消失在春日暖阳之中。
当晚,戴缨写下一纸契约,将清源商社百分之三十股份赠予各地女工坊与孤贫学堂,每年利润用于资助女子识字、学技、独立营生。
她在文末写道:
>天下女子,不该一生只为依附而活。
>
>若有来者,愿她们不必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
>就能挺直腰杆,走在阳光之下。
>
>此志不改,此心不灭。
十年后,京都女子学院建成,门前立碑,刻有四个大字:**巾帼自立**。
碑阴小字记载建院始末,末尾署名仅有一人??戴缨。
每逢清明,总有少女携花前来祭拜,不知她是何人,只听师长说:“这位夫人,曾以一己之力,劈开旧世枷锁,为后来者照亮前路。”
春风拂过碑石,吹起花瓣纷飞,如同当年那辆驶出京都的马车帘角,轻轻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那个怀抱木匣、眼神清澈的女子。
她早已不在过去,却永远活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