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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帐下风情和野劲儿（第4页）

“哼。”周专员冷笑，“问心无愧？你当年写下万言书，公然诋毁礼教，妄议科举，煽动士子不满，可知罪？”

“不知。”冯牧之坦然对视，“我以为，思辨乃读书之本，质疑方能进步。若圣贤之道不容置喙，则其道已死。”

“大胆！”周专员拍案而起，“你竟敢如此狂悖！来人，将此人拘押，带回省城受审！”

两名差役上前欲拿人。

就在此时，戴缨一步跨出，挡在冯牧之身前。

“慢着。”她声音不高，却极具力量，“诸位差爷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如先喝杯热茶，听我说几句？”

周专员眯眼打量她：“你是何人？”

“我是这岛上的一介妇人，也是冯先生的妻子。”她从容不迫，“我们办学三年，教化百余人，其中三十人已能识文断字，十人可自行写信读报，五人参加县试，虽未中榜，却皆获赞‘文理通顺’。这些，都有记录可查。”

她从归雁手中接过一本册子，递上前：“这是我们每学期的学生名册、课程安排、考试成绩。若有虚假，任凭查验。”

周专员接过翻看，脸色略缓，但仍冷声道：“纵然教学有果，也不能抵消你夫君毁谤纲常之罪！”

“毁谤？”戴缨反问，“请问大人，何为纲常？若纲常是用来压制女子不得读书、穷人不得进学、百姓不得言政，那这样的纲常，难道不该被质问？”

“你??！”周专员怒极。

“我父亲是商户，我母亲改嫁，族人唾弃。可我仍能识字、能算账、能开店养家。我丈夫曾是院首，却愿为我弃官。我们不曾害人，不曾贪赃，不曾违律。我们只是想让更多像鲁大那样的孩子，有机会抬头看天。”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这叫‘倡乱’，那请大人告诉我，什么样的善良才是合法的？”

全场寂静。

就连那些原本趾高气扬的差役，也悄然低下了头。

这时，鲁大带着几名年长学生走上前来，齐声道：“我等自愿入学，未受逼迫。冯先生教我们仁义礼智信，也教我们独立思考、明辨是非。若有罪，请连我们一同治罪。”

孩子们纷纷起身，一个个站到前方，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周专员看着这群衣衫朴素却眼神明亮的少年，嘴唇微动，终是长叹一声，将册子还给戴缨。

“你们……都是疯子。”他摇头苦笑，“可偏偏，疯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当晚，周专员并未带走任何人。他在村中借宿一夜，次日清晨独自来到春解塾门前，对着冯牧之深深一揖。

“冯先生。”他语气诚恳，“我原以为你是叛逆之徒，今日见你言行举止，方知是我狭隘。你所行之事，或不合礼法，却合乎人心。我回去之后，会上奏实情，力陈此处办学之善，请朝廷予以承认。”

冯牧之还礼：“多谢大人明察。”

周专员临行前，又回头看了戴缨一眼：“夫人慧心侠骨，令人敬服。这世间若多几个如你之人，何愁不治？”

船影远去，湖面重归宁静。

春解塾恢复授课，而这一次，学生们读书的声音格外响亮。

数月后，朝廷果然下旨，承认春解塾为民办义学，赐匾额一方，上书“育才济世”四字。虽未给予俸禄，却允其合法招生，地方官府不得干涉。

消息传来那日，全岛欢庆。

戴缨将那块匾亲手挂在堂前，仰头望着，眼角湿润。

冯牧之站在她身旁，轻声道：“你看，有些枷锁，不是靠逃避打破的，而是靠坚持。”

她转头看他，笑靥如花：“所以，我们继续教下去？”

“当然。”他握住她的手，“教到白发苍苍，教到子孙满堂，教到这世间的光，照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春阳正好，茶树抽新芽，嫩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回应着某种无声的誓言。

而那年初春，冯牧之在茶山上抢走的那一枚茶心，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了整片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