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几百号人挤在一个空间里,二氧化碳浓度飙升,混合着雨天特有的潮气和各式各样的早饭味,让人脑袋发昏。“报告。”白日澜推开后门,声音不大,却正好卡在讲台上那位教授换气的间隙。全班两百多双眼睛瞬间扫了过来。讲台后的女人抬起头。李莫云,虽然叫老妖婆实际上也就38岁而已,只不过是全校挂科率最高的守门员,外号“灭绝师太”。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镜,目光如电,在门口四人身上刮了一圈。陶桑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进来。”李莫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没点名,也没发火,但那种低气压比骂人还恐怖。四人如蒙大赦,猫着腰顺着墙根溜到最后一排。屁股刚挨着椅子,陶桑就瘫成了一滩烂泥,压低声音哀嚎。“吓死了……这老妖婆今天的气场怎么跟开了大似的,是不是更年期又到了?”“闭嘴。”刘维迁拿出书本,头也不抬,“她在讲神学通识,这可是她的专业领域。”白日澜没说话。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头,落在讲台那个瘦削的身影上。在他的视野里,这位严厉的女教授身上,正散发着一种名为“求真”的淡白色辉光。虽然微弱,却很纯粹。“安静。”李莫云敲了敲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上节课我们讲了神话的演变。今天,我们来聊聊一个更有趣的话题。”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女神。“在座的各位大多都玩过《第八纪元》吧?”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笑声和附和声。“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那个游戏,或者说在人类早期的大部分神话体系里,处于顶点的神灵,往往是女性?”李莫云转过身,目光扫视全场。没人说话。这种问题太宏大,容易露怯。“是因为古人好色吗?”李莫云自己抛出了一个梗,台下哄堂大笑。“当然不是。”她收敛笑意,声音变得严肃。“答案很简单,也很粗暴。”“因为生殖。”她在黑板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在那个没有显微镜,没有生物学的蛮荒时代,新生命的诞生,就是最大的魔法,是唯一的奇迹。”“男性的作用是间接的,甚至是不可见的。但女性不一样。”李莫云张开双臂,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女性用自己的身体,把‘无’变成了‘有’。”“肚子隆起,骨盆开裂,在鲜血与痛苦中,一个新的生命呱呱坠地。这种凭空创造生命的能力,在古人眼里,就是神力。”白日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创造。从无到有。他想起了那个在海边起舞的艾瑟瑞亚。她就是那样,在虚无的混沌中,用舞步踏出了律法,用裙摆卷起了星辰。那不是简单的生物繁衍。那是“存在”对“虚无”的第一次征服。“不仅如此。”李莫云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狂热。“女性还掌握着时间的秘密。”“月亮盈亏,潮汐涨落,周期大约是28天。而女性的生理周期,也是28天。”“在古人看来,女性的身体与天体运行有着神秘的共鸣。她们流血七天而不死,她们的情绪随着季节枯荣。”“她们就是大地,就是自然,就是规律本身。”陶桑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声嘀咕:“卧槽,听起来好牛逼,怪不得我妈打我爸的时候那么有气势,原来是有神性加持。”任星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日澜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确实。这种矛盾的统一,正是女神魅力的根源。“所以,最初的神,必然是母亲。”李莫云在黑板上写下“greatother”(伟大母亲)。“她是希腊的德墨忒尔,掌管丰收;她也是印度的迦梨,掌管毁灭。创造与毁灭,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即便后来父权社会崛起,男性神灵占据了统治地位,但那些最微妙、最核心、最无法被逻辑解释的领域,依然由女神掌管。”“智慧属于雅典娜,因为直觉往往比逻辑更接近真理。”“爱与美属于阿佛洛狄忒,因为那是生命最原始的驱动力。”说到这里,李莫云停了下来,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现在,谁能告诉我,这种神话观对现代社会,或者说对你们那个游戏,有什么投射?”教室里一片死寂。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就在这时,前排角落里,一个金色的脑袋动了动。辉照正缩在角落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她虽然不想引人注目,但李莫云讲的内容,正好戳中了她的知识盲区……哦不,是兴奋点。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作为一名资深宅女,她对这些设定可是如数家珍。“那个……”辉照下意识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一种……象征领域的互补……”声音很小,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但李莫云的耳朵尖得离谱。“那位金头发的同学。”李莫云手中的粉笔头精准地指向角落。“站起来说。”辉照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一瞬间,她感觉天塌了。刚才为什么要嘴贱!为什么要发出声音!明明只要装作一朵蘑菇就好了啊!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死死抓着衣角,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啊……那个……我……”辉照结结巴巴,满脸通红,金色的眼睛里转着圈圈。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些视线像是一根根针,扎得她浑身难受。“别紧张。”李莫云难得放缓了语气,“你刚才说‘互补’,展开讲讲。”辉照深吸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就在她快要当场晕过去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清冽的气息,似乎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轻轻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正单手托腮,平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没有鼓励,也没有催促。只是一种“我在听”的安静。辉照的心跳,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她转过头,声音虽然还有些抖,但好歹能连成句子了。“即便……即便是在男性主导的叙事里,人类也潜意识地认为……某些领域是男性无法触及的。”“比如……直觉、共情、滋养、还有艺术的灵感。”“男性神灵往往代表秩序、规则和力量……比较硬。”“而女神……女神代表混沌中的生机,代表不讲道理的爱,还有……还有那种能包容一切的……温柔。”辉照越说越顺,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己的理解。“就像……就像世界需要骨架,但也需要血肉。女神就是那个血肉。”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把脸埋进书堆里装死。教室里安静了两秒。“说得不错。”李莫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坐下吧。平时分加五分。”辉照在书堆里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呜咽。加分什么的无所谓,只要别再让她说话就行了。“正如这位同学所说。”李莫云总结陈词。“女神的形象,根植于人类对生命、自然和宇宙规律最原初的敬畏。”“她们不是男神的附庸,而是世界的另一半图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们比男神更接近‘本源’。”下课铃声恰好响起。“下课。”李莫云收拾好教案,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学生们瞬间炸开了锅,收拾书包的声音、拖动椅子的声音响成一片。陶桑伸了个懒腰,在那件印着“竜神の剣を喰らえ”的t恤上挠了挠。“虽然没太听懂,但感觉辉夜大小姐刚才好勇啊。”他回头看向白日澜。“义父,你说这游戏里的女神,是不是也都这么有讲究?”白日澜站起身,把书本随手塞进包里。他看着窗外依然在下的暴雨。雨水滋润大地,万物生长。这是艾瑟瑞亚的领域。而记忆、历史、那些沉淀下来的过往,是弥涅雅的领域。至于那个还没有诞生的未来……白日澜笑了笑。“也许吧。”他拍了拍陶桑的肩膀。“走吧,去吃饭。下午没课,请你们吃烧烤。”“芜湖!义父万岁!”四人随着人流涌出教室。在经过前排角落时,白日澜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那个把自己埋在书堆里的金发少女,头顶上正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白日澜没有停留,只是指尖微动。一股微不可察的气流,轻轻卷走了她身边那股因为紧张而产生的燥热。辉照的身体一颤。她悄悄抬起头,从书本的缝隙里,看到那个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的脸更红了。:()从非传统网游开始邂逅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