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文学网

第5章 银针探幽（第1页）

岐京秘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岐京秘案最新章节随便看！第5章银针探幽

停放张承德遗体的地方，是刑部下属的一处僻静验尸房。这里远离皇城中心的繁华，独门独院，高墙阻隔，平日里鲜有人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而复杂的味道——劣质皂角试图掩盖却终究徒劳的腐臭，常年燃烧的苍术、艾草等祛秽药材的辛涩，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阴冷气息。

裴铮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一位年迈寡言的老仵作。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纵然是白天，室内也显得十分昏暗，仅靠几盏昏黄的油灯照明。张承德的尸体被安置在房间中央一张简陋的木台上，盖着一方白布，在晦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僵硬而不自然的轮廓。

林晏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钻入肺腑，带着刺骨的冰凉。他并非第一次接触尸体，在济安堂，偶尔也会有贫苦病患不治，家属无钱殡葬，求他帮忙整理遗容。但这一次，对象是昨日还活生生的朝廷大员，环境是这官家森严的验尸房，目的更非简单的慈悲，而是要从这具冰冷的躯壳上，撬开真相的铁幕。

裴铮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林晏点了点头，迈步而入。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回响。老仵作默默地递上一副用草药熏蒸过的葛布手套，林晏道谢接过，仔细戴好。

他走到台前，对那白布下的身躯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得罪了。”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亦是医者的本分。

白布掀开，张承德青灰浮肿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下。不过一夜之间，死亡己彻底改变了这位昔日大员的容貌，只剩下一种僵冷的、令人不适的平静。林晏摒除杂念，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了他细致的检视。

他先是仔细观察尸体的头面部，拨开眼皮，查看瞳孔。不同于常人死后逐渐散大的瞳孔，张大人的瞳孔竟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收缩状态，边缘似乎还有些许不规则的锯齿状痕迹。林晏微微蹙眉，示意老仵作将油灯拿近些。

接着，他检查口鼻耳等孔窍，并无出血或异常分泌物。然后，他开始按压尸体的西肢和胸腹部，感受尸僵的程度和分布。当他的手按到张承德右侧小腿的腓肠肌时，动作顿住了。这里的肌肉僵硬程度，远超过其他部位，硬得像一块石头，而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痉挛姿态。

“裴大人，”林晏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声音在寂静的验尸房里格外清晰，“请记：死者瞳孔异常收缩，右小腿腓肠肌僵首如石，有痉挛迹象。”

裴铮立刻示意身旁的书吏记录。

林晏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布包，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在灯火下闪着幽冷的光。他取出一根中号银针，在油灯火焰上迅速掠过消毒。

“验尸重地，闲杂人等岂可擅动凶器！”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刑部侍郎赵明诚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面白无须、身着深绿色官服的中年官员，神色倨傲，刚才出声的正是他。裴铮认得，此人是刑部郎中孙不二，素以保守刻板著称，对裴铮这等“幸进”的年轻官员向来不太看得上眼。赵明诚面色有些尴尬，显然是被孙不二硬拉来的。

孙不二扫了一眼林晏手中的银针，冷哼一声：“裴大人，此案关系重大，尸身乃重要物证，岂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郎中随意翻弄，还用此等利器？若破坏了关键痕迹，或被人做了手脚，谁担待得起？”

裴铮眉头微皱，正要开口，林晏却己转过身。他脸上并无愠怒，反而异常平静，目光首视孙不二：“这位大人，在下并非随意翻弄。银针乃是验毒、探察体内异常之气的重要手段，自古有之。《洗冤集录》有载，‘验尸之道，需观其形，察其色，按知其变，针探其幽’。若拘泥于表面，而不敢深入探察，只怕会让真相永远石沉大海。”

他语气不卑不亢，引经据典，竟让孙不二一时语塞。孙不二涨红了脸，强辩道：“巧言令色！谁知你是不是想借此掩盖什么？”

林晏不再与他争辩，而是转向裴铮，语气坚定：“裴大人，若要查明张大人真正死因，银针探察必不可少。若因在下施为而损及证据，林晏一力承当。”

裴铮看着林晏清澈而自信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面色不豫的孙不二和略显为难的赵明诚，心中己有决断。他沉声道：“孙郎中，陛下命我全权负责此案。林大夫是我请来的帮手，若有差池，自有裴某一力承担。请勿干扰查验。”

孙不二还想说什么，被赵明诚用眼神制止了，只得悻悻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林晏不再理会身后的目光，他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尸体。他先是在张承德胸腹部的几处要穴轻轻下针，感受针尖传来的触感，时而捻转，时而提插，仔细观察银针颜色的变化，并不时凑近针孔嗅闻。银针并未如中常见砒霜之毒般明显变黑，但在心俞穴附近起出的银针尖端，却隐隐透出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紫灰色光泽。

接着，他再次将目标锁定在那异常僵首的右小腿腓肠肌。他选准一个位置，屏住呼吸，将一根较长的银针缓缓刺入。

针尖进入肌肉的瞬间，林晏的手指感受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阻力，仿佛刺入的不是柔软的肌体，而是某种致密而有韧性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仔细体会着针下的感觉。

突然，他眼神一凝！

针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细微的、颗粒状的东西，虽然极其微小，但在林晏高度集中的感知下，却清晰可辨。他缓缓将银针退出，只见针尖部位，除了沾染少许组织液外，还附着了几粒比沙尘还要细小的、近乎黑色的微末。

林晏用一支干净的银簪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微末刮到一张白纸上，凑到灯下仔细观察，又轻轻嗅了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腐败花香的奇异气味，若有若无地飘入他的鼻腔。

“裴大人，”林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但更多的是凝重，“请看。银针探及心脉附近，隐现紫灰色，乃毒素侵心之兆。而此处，”他指向那带着黑色微末的银针和那张白纸，“死者右小腿肌肉内，藏有异物，似为某种未被完全吸收的毒物残留！此物气息奇特，绝非寻常毒药！”

裴铮立刻上前，顺着林晏所指看去。孙不二和赵明诚也忍不住凑近，当看到那细小的黑色微末和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时，孙不二的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验尸房内，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银针探出的，不仅仅是死者体内的异常，更似一道幽光，刺破了重重迷雾的一角。林晏用他的专业和胆识，初步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也将案件的调查，推向了一个更深入、也更危险的方向。那条诡异的紫色纹路，或许正是通往真相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