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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各执一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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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茶舍的茶香尚未完全散去，裴铮与林晏便己投身于紧张的调查之中。然而，合作的序幕刚刚拉开，分歧便如预料般悄然浮现。

裴铮回到刑部衙门，立刻调动人手，兵分两路。一路重点排查张承德近期的公务往来、人际恩怨，尤其是其在督办淮安军粮过程中可能触动的利益链条。在裴铮看来，杀人必有动机，尤其是如此处心积虑的毒杀，背后必然牵扯巨大的利害关系。他从户部调取卷宗，约见与张承德相熟或曾有龃龉的同僚，试图从错综复杂的人事网络中理出线头。

而另一路，则是由他亲自带着林晏，前往太医院。既然“紫魇花”的线索指向了高明的用药者，太医院这个岐京最高医药机构，自然是首要探查之地。

太医院位于皇城东南一隅，朱门高墙，气象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草气味，与市井医馆的烟火气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官家的威仪与疏离。听闻刑部员外郎为张承德一案前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王的副院判，周明实被停职后，由他暂代院判事务。

王副院判年约五旬，面容清癯，态度客气却透着明显的敷衍。他将二人引至一间值房，吩咐小吏上茶，然后便是一番滴水不漏的官样文章。

“裴大人，林……大夫，”他瞥了林晏一眼，语气微妙，“张侍郎之事，本院上下亦是痛心疾首。陛下严旨，本院自当全力配合。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太医署乃为陛下及宫中贵人诊疗保健之所，所有药材进出皆有严格定例、详实记录，从未听闻有什么‘紫魇花’此等邪毒之物入库。诸位同僚皆是谨守医德，安分守己，断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裴铮耐着性子，提出要查阅近期的药材采购清单、特别是涉及域外珍奇药材的记录，并希望询问可能接触过特殊毒理的太医。

王副院判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裴大人，非是下官推诿。这药材清单卷帙浩繁，且多有涉及宫内秘方，不便示于外人。至于询问太医……诸位太医皆各有职司，忙于为宫中贵人请脉制药，恐难一一奉召。况且，无凭无据，便质疑太医清白，传扬出去，恐寒了众医官之心，亦于陛下圣誉有损啊。”

这番软钉子碰下来，裴铮心中愠怒，却知对方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在未有确凿证据前，想大规模搜查或讯问太医院，阻力极大。

林晏在一旁沉默地听着，此刻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坚定：“王副院判，医者之道，在于求真。张大人身中奇毒，症状确凿。查明毒物来源，既是为了缉拿真凶，亦是为了防微杜渐，避免此类邪毒之物流散，危及更多无辜。太医署汇聚天下医术精华，对各类药材特性理应最为熟知。即便署中并无‘紫魇花’，或许有前辈医官在古籍中见过相关记载，或知悉类似毒物的特性。若能提供线索，亦是功德无量。”

王副院判干笑两声：“林大夫此言有理。不过，本院医官皆潜心正道，于这等诡谲毒物，实在知之甚少。况且，仅凭些许症状推断，便劳师动众，万一有所偏差，岂非徒劳？”

离开太医院，裴铮的脸色不太好看。官场的推诿扯皮，他并非第一次经历，但此案时间紧迫，太医院的态度无疑增加了调查难度。

回到刑部临时辟出的办案值房，两人对坐，气氛有些沉闷。

“看来，从太医院正面获取线索，难如登天。”裴铮揉了揉眉心，将思路转回他更擅长的领域，“我还是认为，应从张承德的人际关系入手。他刚在军粮案中动了某些人的奶酪，嫌疑最大。只要找出谁最想让他死，顺藤摸瓜，不怕找不到证据。”

林晏却摇了摇头，语气坚持：“裴大人，人事纠葛固然重要，但此案关键，在于‘紫魇花’。此毒罕见，能使用者范围有限。若能查明毒物来源，甚至找到配制者，范围便可大幅缩小，甚至可能首指真凶。若弃此线索于不顾，只在复杂的人事网络中打转，无异于大海捞针，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裴铮皱眉：“林大夫，我并非不顾毒物线索。但太医院态度明确，拒不配合。难道我们要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古籍记载，或是去那龙蛇混杂的地下鬼市碰运气？那更是耗时耗力，且难以掌控。”

“正因太医院态度蹊跷，更显毒物来源之关键！”林晏语气微急，“他们越是遮掩，越说明其中或有隐情。鬼市虽杂，却是岐京各类违禁之物最大的流通之地，必有熟知奇毒异药之人。至于古籍，林家虽败，尚存些许医典，我可回去仔细查阅！总好过在此空等。”

两人各执己见，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裴铮重实证，认为动机是破案最快路径；林晏重本源，坚信毒物是揭开谜底的关键钥匙。值房内的其他书吏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争执片刻，裴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他意识到，与林晏争执并无益处。林晏的专业判断，在验尸时己得到验证，其坚持必有道理。而自己的人事调查，也确实需要方向。

林晏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执着。裴铮的顾虑不无道理，十日之期，必须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

裴铮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半晌，转过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林大夫，你所言不无道理。毒物来源，确是重要线索，不可偏废。”

林晏微微颔首：“裴大人的人事调查，亦是正途。或许，两条路并非泾渭分明，最终会交汇于一点。”

一场争执，虽未立刻达成一致，却让彼此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思路和底线。目标一致，只是路径不同。这初次的碰撞，非但未导致分裂，反而在某种程度上，为后续更深入的合作，进行了一次必要的磨合。他们都知道，面对这桩迷雾重重的案子，单打独斗绝无胜算。

“这样，”裴铮做出决断，“明日，我继续深挖张承德的人事网络，尤其是军粮案的受益与受损者。林大夫，烦请你一方面查阅林家古籍，寻找更多关于‘紫魇花’的记载；另一方面……”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鬼市那边，我会安排可靠人手，暗中护你前往探查，但务必谨慎，安全第一。”

分工既定，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尽管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调查的齿轮，己经开始沿着两条看似平行、却又可能暗中交织的轨道，缓缓转动起来。而太医院那扇紧闭的大门和王副院判敷衍的笑容，则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预示着前方的阻力，绝不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