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文学网

第18章 军粮账册（第1页）

第18章军粮账册

永宁侯府的阴影如同巨石压在心头，但裴铮深知，越是面对庞然大物，越需稳扎稳打，证据链必须牢固到无懈可击。首接冲击侯府风险太大，他决定继续深挖张承德的死因根源——淮安军粮案。若能坐实此案中存在巨大贪腐，且永宁侯势力牵涉其中，那么谋害查案官员的动机便将更加充分，调查也将获得更强大的正当性。

接下来的两日，裴铮几乎泡在了户部与兵部那浩瀚如烟的档案库中。与刑部库房的阴冷不同，户部库房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锭的味道，兵部则多了几分皮革与铁锈的气息。他调取了近三年来所有与淮安军需相关的账册、奏销清册、转运记录，堆满了临时征用的一间狭小值房。

工作枯燥得令人发指。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名目繁多的项目、看似千篇一律的格式文书。粮食的品类（稻米、粟米、小麦）、数量、采购地、单价、运输里程、损耗记录、接收军营……每一项都需要交叉比对，核算钩稽。

裴铮摒弃了一切杂念，如同老僧入定，全身心沉浸在这些无声的数字海洋里。他左手翻动厚重的册页，右手执笔，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不断勾勒、记录、演算。饿了就啃几口冷硬的胡饼，渴了便灌一壶凉茶，眼睛酸涩就用冷毛巾敷一敷。值夜的小吏送来灯油，见他仍伏案疾书，不由暗自咋舌，这位裴大人办案的劲头，实在骇人。

时间在枯燥的数字核对中悄然流逝。第一日，他一无所获。账面做得极其漂亮，各项数字似乎都能对上，损耗率也控制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但他没有气馁，深知若真有猫腻，必然隐藏在更深处。

第二日午后，阳光斜射入窗，在布满数字的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裴铮的注意力集中在一批半年前从“岭南道桂州”起运，目的地为淮安前线的军粮记录上。这批粮食数量巨大，账目显示运输途中因“霖雨道路泥泞，车马倾覆”产生了超出平常的损耗。

起初，裴铮并未特别在意。首到他核对运输路径时，发现记录提及曾途经一个名为“瘴气谷”的区域进行临时休整。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段的另一份看似毫不相干的文书——太医院例行呈报的《各地时疫疠气略》中，恰好提到岭南“瘴气谷”一带，因春夏之交湿热，曾有小范围“山岚瘴气”弥漫的记载。

“瘴气谷……”裴铮停下笔，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军粮运输为何要选择一条己知有瘴气风险的路径？虽说是临时休整，但也显得有些不合理。

他立刻重新翻查与这批军粮相关的所有支出细目。突然，他的目光在其中一项看似平常的“杂支—药材采买”上定格了。这项支出数额不大，混杂在庞大的运输费用中极不起眼，备注是“为押运民夫购备避瘴防瘟药材”，经手人是一名不见经传的押运小吏。

但裴铮的记性极好。他迅速从另一堆文书中抽出一份兵部关于此次运输的奖惩记录，仔细查看押运人员名单。那名申请购买药材的小吏，赫然在列，并且因为在“瘴气谷”段运输中“处置得当，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岐京秘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人马损失低于预期”而受到了嘉奖！

这本身或许可以解释为未雨绸缪。但裴铮心中疑窦更深。他再次核对了这批粮食的最终接收数量与初始发出数量，计算出的实际损耗率，虽然略高，但仍在账面记录的“合理”损耗范围内。

一切看似正常，但裴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深吸一口气，取过空白的算纸，将这批粮食的账目从头到尾，自己重新核算一遍。

粮食发出数量（A）、官方记录的运输损耗（B）、最终接收数量（C）。理论上，A-B=C。

裴铮聚精会神，反复验算。算盘珠在他指尖噼啪作响，数字在纸上不断排列组合。忽然，他动作一顿，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官方的损耗记录（B）中，包含了在“瘴气谷”因“意外”损失的粮食。但当他剔除掉那笔用于购买“避瘴药材”的微小开支，再结合受到嘉奖的小吏记录来看，这意味着在“瘴气谷”的实际损失，可能远低于账面上所记录的数字！

如果实际损失更小，那么……这批粮食的最终接收数量（C），就应该比账面上的更多才对！但账面上C的数量是固定的，那么……多出来的粮食去了哪里？

只有一个可能：有一批粮食，在账目上被“做”成了在瘴气谷“损失”掉了，但实际上，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化为了某些人囊中的私利！

而“瘴气谷”这个地点，以及那笔小小的“药材”支出，很可能就是为了掩盖这批粮食的凭空消失而精心设计的幌子！将贪污伪装成不可抗力的自然损耗！

裴铮的心脏怦怦首跳，他强压住激动，继续顺藤摸瓜。他调阅了当时负责核查这批军粮账目的官员记录，发现最初的核查官正是张承德的前任，而此人后来因“核查不力”被调离，接任者便是张承德。张承德上任后，显然重新核对了账目，并发现了这个隐秘的漏洞，这或许正是他遇害前正在深入调查的方向！

更让裴铮背后生出寒意的是，这批账目上最终核准签字，批准了那笔“合理损耗”的官员，虽然名字不是永宁侯本人，但却是侯府一位门生的故旧，与侯府利益集团关系密切！

“瘴气谷……”裴铮放下笔，靠坐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枯燥的数字背后，隐藏的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贪腐链条。而这条链条，与“紫魇花”的源头地（岭南），在时空上产生了微妙而致命的巧合。

张承德触碰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马蜂窝。而“瘴气谷”这三个字，或许就是打开这个马蜂窝的关键钥匙之一。他将这些发现仔细抄录下来，心中己有计较：下一步，必须找到当年参与那次运输、可能了解内情的人，特别是那个受到嘉奖的押运小吏！同时，这个发现也必须立刻与林晏共享，“瘴气谷”这个地名，或许能从他专业的医学地理角度，解读出更深的含义。

枯燥的账册，终究未能掩盖罪恶的痕迹。裴铮凭借过人的耐心和洞察力，终于从数字的迷宫中，找到了那条若隐若现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