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方才还绞尽脑汁奋笔疾书,只为得沈亦谣一句夸赞。
“这才对。”崔蕤伸出脚,踢了踢沈亦谣的膝盖,“还不够低。”
沈亦谣的腰再沉下去。
“再低。”
“再低。”
“再低。”
直到檀木地板的凉意终于贴上沈亦谣的额头,崔蕤的皂靴就在脸边。
她闭上眼,终于听见崔蕤开口,皂靴隔着幂篱的纱帘,踩住了沈亦谣的脸。
她听到头顶上的人冷冷出声,“人人都说不移居士清高倨傲,也不过如此。”
堂风呼呼卷进门,殿内纱帘被卷得沙沙作响。
还好我现在伏在地上,沈亦谣想,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崔蕤冷冷扫视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女人,方才沈亦谣第一次低头的时候,他已在纱帐之下隐约看见沈亦谣的相貌。
还是个少女模样,杏眼黑亮,闪着倔强屈辱的愤恨。
终于呵了口气,“今日酉时,抄家,流放。”
崔蕤走了,沈亦谣好久才勉强站起身来。公主的客人们在殿内逡巡客套了一会,终于散场。
沈亦谣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来他们的失望轻蔑。
只要有一人曾将她踩在脚下,那便人人可踩上一脚。
这一脚,他们已在心里踩过了。
公主眼神在沈亦谣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沈亦谣周身不寒而栗,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义恩公主的另一面。
公主声如凝冰,“此事本宫先前没有同你通气,你可怪本宫?”
沈亦谣“咚”地一下双膝跪地,伏下头。
公主和她之间,原先不需要跪。人一但跪了下去,就得一跪到底。
沈亦谣后背冒着冷汗,脊骨打颤。
生死时刻,她不敢想若是自己答错了话,会如何牵连父亲,牵连梁国府,她审慎着答,“不移不敢怪罪。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愿意提携一二,今日亦对我有再生之恩。不移感念公主的恩德。”
义恩公主松了神色,在沈亦谣肩上一拍,恩威并施,“本宫亦有难处。你也体谅本宫。今日你做得很好,放得下身段,知进退,堪能成事。”
“不移谢殿下谬赞。”沈亦谣躬身一拜。
“你嫁了个龙潭虎穴,是你自己命苦。”义恩公主拉过沈亦谣的手,把沈亦谣从地上牵起来,“裴敬那个老头子死了儿子,一身的锐气都挫没了。到底不是当初掌握五大禁军逼宫我父亲的时候了,一味只知道退。本宫父母兄弟姐妹死了一大堆,也没吓成这样。”
“我要你知道,朝堂之事,若手中一日没有权势,一日便是砧板上的鱼。你要保全梁国府,回去找裴敬,告诉他旧情已没,恩义尤在,他自己会清楚怎么选。”
沈亦谣心中对此事的芥蒂早已放下了。
如今公主旧事重提,她心头隐隐重又泛起酸痛,却不是因为崔蕤的折辱。她当日回了梁国府,对梁国公和许氏据实以告,他们对她回赠的礼,是另一番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