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军营时,天色早已黑透。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寒星点缀着浓墨般的夜幕。
萧祈昀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军营外。两人沉默地上了马车。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点着暖炉,隔绝了外面的严寒,但气氛却依旧凝重。
苏泽兰靠坐在车厢一侧,身体微微蜷缩,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他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份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在军帐中的对峙、盛炽的担忧、萧祈昀的承诺……以及卷宗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的血腥惨状,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盘旋。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重压。
萧祈昀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姿态依旧从容,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车厢内只有车轮碾过冻土的辚辚声和暖炉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行驶了许久,才终于抵达府邸。府门早已关闭,只有角门为他们留着。两人下了马车,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苏泽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府邸内一片寂静,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在远处回响。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影。
萧祈昀和苏泽兰沉默地穿过庭院,走向漱玉院的方向。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重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压在心头。
终于,他们回到了漱玉院。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黑暗。院内温泉的水汽氤氲,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寒意。
萧祈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泽兰。昏黄的灯光下,苏泽兰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眼神疲惫而空洞,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夜深了。”萧祈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先去休息吧。事情……才刚刚开始。”
苏泽兰抬起头,看着萧祈昀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决断,或许还有更多他此刻无暇分辨的情绪。他知道萧祈昀说得对,事情才刚刚开始。复仇的路,都漫长而凶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是,殿下。”
然而,就在他抱着卷宗,转身准备走向自己房间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师傅!
苏衍师傅之前的叮嘱清晰地在耳边回响:“苏泽兰,记住,无论查到什么线索,无论决定采取什么行动,务必先来与我商量!不可冲动行事!”
脚步猛地顿住。苏泽兰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萧祈昀,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您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萧祈昀看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何事?我陪你去。”
苏泽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用了。我想……自己去。”
萧祈昀的目光落在苏泽兰苍白的脸上,那上面写满了疲惫,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
他沉默地看着苏泽兰,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苏泽兰的灵魂,看清他此刻所有的挣扎和决心。
夜风穿过庭院,吹动两人的衣袂,带来刺骨的寒意。温泉的水汽在灯光下氤氲升腾,却驱不散这凝重的气氛。
片刻的沉默后,萧祈昀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好。”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坚持,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苏泽兰的拒绝。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苏泽兰的肩膀,但最终只是轻轻拂过苏泽兰紧攥着卷宗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承诺。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那我在房里等你。无论多晚。”
苏泽兰的手指在萧祈昀的触碰下微微一颤,他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微凉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抬起头,对上萧祈昀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感激,是压力,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但他迅速压下了这丝异样,用力点了点头:“……嗯。”
萧祈昀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苏泽兰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挺拔而孤寂。
苏泽兰看着萧祈昀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猛地收回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不再犹豫,抱着卷宗,转身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深夜的府邸寂静得可怕。巡夜侍卫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只有零星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苏泽兰的脚步急促而坚定,踏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竹林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静谧,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如同低语。
苏泽兰快步走到小屋门前,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敲响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