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好像只是一刻钟,又好像是一万年。虚空之中,有一个朦胧的声音轻柔地唤着她:“烬儿……烬儿……”
“是谁……”这声音有些熟悉,可她的意识一片混沌,想不起来它出自何人。
“烬儿……醒来了……”
眼前渐渐出现朦胧的光。
光芒逐渐增强,仿佛天光骤然大亮。
她下意识挡住双眼,却惊觉耳边不再是一片安静,有各种鲜活的声音真实地传来。
“白统领,这些孩子该如何处置?”
这声音是……谈墨?
“白统领?”
她放下手,眼前一片炙热的火光灼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偏过头,看向说话的那人。
熟悉的桃花眼,只是五官轮廓比记忆中那个风霜磨砺过的模样要柔和些,眉宇间还带着未褪尽的少年稚气。
真是谈墨。
更年轻的谈墨。
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是梦……还是……
她快速地扫了眼周围。
火光……谈墨……白统领……孩子……一切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这不是梦!
现在是她刚到灵溯派的第二年春,一切悲剧都还未发生之时。
天道真的回应了她的祈求,令她带着记忆回到了从前……
可她所求是让钟玄朔再活一次,那钟玄朔呢?他是否也……
“白统领?您怎么了?”
这声询问将白烬的神志猛地拉回。
不能让他看出异样。
她将剧烈起伏的心绪强行压下,同时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自己的神情。再抬眼时,眸中所有的震惊与慌乱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贯的冷静从容,甚至连声音都被她调至记忆中那清冷而不容置喙的语调:“全部带回盟内,通知悬壶堂做好准备。”
“是!”谈墨应道,说罢行礼离开,前去吩咐手下办事。
白烬的目光跟随他的脚步,直到看到方才他口中的那群孩子。
她极力让自己自己扫过去的视线保持平稳,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颤动。
因为,这是她和钟玄朔的初次相见。
他就在那群孩子中。
这一年,仙盟集结五大仙门之力,欲铲除横行修仙界多年的邪修门派“幽影宗”,她被任命为盟军统领,全权指挥此一役。
破了护山法阵后,藏身于蜉蝣山的邪修倾巢而出,与盟军激战,双方死伤惨烈。最终盟军攻破邪修老巢,对方主力几乎被消灭,剩余之人做鸟兽散。
战后清扫时,盟军在位于蜉蝣山据点中央的祭坛地下发现了一群被长期囚禁虐待的孩子。从一个未来得及逃走的邪修口中得知,这些孩子都是邪修从各处搜罗来的天生灵体。邪修或买或抢或偷,到处搜集这样的小童。听话的便每日取鲜血,不听话的则直接杀了吃肉。但这些孩子只要到了一定年岁,身上的先天灵气有所消散,便不管听话与否,统统投入祭坛,用做祭祀的燃料。
这便是钟玄朔来到灵溯派之前的经历。
天道令一切重新开始于这里,定有原因。
既然她能带着记忆在重生在这一刻,那么钟玄朔也极有可能如此。
她神色如常地看向那群孩子,一眼便看到了他。
不出预料,钟玄朔也正看向她。
那双属于孩童的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长期受虐的痛苦或麻木,亦无被解救的欣喜庆幸,只有熊熊燃烧的欲焚尽一切的烈焰。其中的恨意,甚至比那祭坛中的大火更为旺盛、肆虐,像是要将她吞食撕碎。
——果然,他也重生在了这一刻。
只这一眼,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就滚滚而来,那字字泣血的诅咒便再次在她耳畔响起,令她心神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