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十分不好,并没要让三人起身的打算,他道:“太傅今日进宫,可是有事要说与朕听?”
江澜忙拱手道:“回陛下,正是。老臣不负陛下厚望,将陛下交代臣的事情办好了,只是昨夜,陡然听到了些不好的风声,故而惶恐,想来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沈知闲脸色一白,皇帝冷冷道:“太傅想问的事,朕心里明白,尘儿昨夜也上了奏折,朕已经清楚了原委,陆家当真是胆大包天。”
“臣以为,陆家将火器运送进京,意在图谋不轨,此事需得查下去,否则,这背后藏匿的人岂不让陆家为他做了替死鬼,倘若此人真有反心,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还望陛下深思熟虑。”
沈让尘垂着眸子,目光落向大殿上铺设的繁复花纹的地毯上,依旧一言不发。
皇帝哪能不清楚此事利害,何况昨夜之事,处处指向沈知闲,他作为上位者,也是从皇子的位置一步步走上来的,岂能不清楚自己这三个儿子的心思。
老大奸猾,老二阴险,老三平时看着寡言少语,做起事来却丝毫不留余地,狠辣决绝,势不给自己留后患。他原以为,这兄弟三人平时争争斗斗,胆子再大也不会闹翻了天去。
殊不知,昨日短短一夜,他先后得到了老二私藏火器,老三在无召的情况下,擅自参与军火营的造器计划。两两相较之下,倒衬得老大统管禁军不利的罪名都小多了。
他气得一夜没睡,将老三请罪与参陆家谋逆的奏疏看了又看,终于在破晓之时,闷出了一口血。
近来,他能明显感受出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储位人选一事是拖不得了。
皇帝目光在眼前几位跪着的皇子身上一一扫过,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道:“陆家有这个胆子,必是受了谁的指使,这件事既然是尘儿发现的,那便还由你接着查下去。”
沈让尘俯身接旨,等了片刻,也没听到皇帝斥责或提起他参与造器之事,虽然奇怪,但也装成无事发生般:“儿臣领旨,不教父皇失望。”
沈知闲朝身侧愤愤瞥了一眼,攥紧了拳头。
他动作虽细小甚微,却依旧没能逃过皇帝的眼睛。江澜辅佐过两朝天子,自然心细如发,察觉到异样后,又道:“老臣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皇帝看他一眼,猜也猜出他接下的话,故道:“太傅曾经也是朕的老师,有话大可直说。”
江澜拱手应了声是:“臣斗胆多问一句,江南陆家世代行商,如此庞大数目的火器,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皇帝面目凝重,沈让尘接着话茬说下去:“禀父皇,儿臣昨夜缴获那批火器之时,曾看过一眼,单是燃料一物,质量已然要赶超军火营所造,瞧着甚是像军营之物。但儿臣只是猜想,并不敢妄言,今早已将二十八箱火器尽数转交到军火营,这个时辰,想来已经鉴别完成,父皇可传程峰程大人前来一问。”
皇帝沉吟片刻,怒声道:“不必了。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这批火器的来源。”
江澜道:“陛下英明,老臣以为,陆家能弄来这么多火器,已经完全超越了钱财所能够到的范畴,怕只怕是官商勾结。”
话音落下,满场静寂。皇帝脸色愈发阴沉,沈知闲大气也不敢出,眼见氛围就要结冰,在一侧静立许久的兰越走上前来,给皇帝添了盏茶。
“陛下,臣虽不懂前朝之事,但却略懂些为商之道,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讲究一个利字。臣记得两年前,驻守永州朱雀营的校尉曾上书请户部拨款,但当时正值江南水患,拨下去的款都用于灾后重建,为此,朱雀营长达一年之久,都没能按规矩上交火器到军火营。臣清楚记得,去年开春,户部的款才拨下去,仅半月时间,朱雀营就将足数的火器一同送到了军火营。”
皇帝看他一眼,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问:“你是觉得,朱雀营阳奉阴违,欺瞒于朕?”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蹊跷,若朱雀营不缺银两,为何还要在江南水患国库空虚之际请求拨款给他们?可若他们上奏的的确属实,为何又能在短短半月时间拿出数目如此之巨的火器运过来?除非,这是他们一早就造好的。”兰越嗓音不疾不徐,称得上掷地有声,缓缓穿透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但臣实在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既然没钱,又是如何造出来的呢?难道,有人比户部拨去的款项还要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