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将那只素雅的白瓷茶盏搁在案上,这才抬眸看向焦躁的楚凌,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何事让世子如此焦躁?天塌下来了?”
“天是没塌!”楚凌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但也差不多了!工部那帮老油条,根本就是阳奉阴违!说是全力配合,可我们要的那批加固墙角用的青石条,硬是说库存不足,催了好多次也说是让我们等着。照这个速度,别说按期完工,流民聚集久了,万一闹起疫病或者生出乱子,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越说越气,拿起杯子仰头就把里面微凉的茶水灌了下去,试图压压火气。
谢寻沉吟道:“工部那帮人惯会用这招卡人。”
“那怎么办?”楚凌瞪大眼睛。
“顾御史怎么说?”谢寻没有正面回答,转移话题说。
“哎,顾寒舟可比我说话管用多了,他有一公主殿下赏赐的什么……什么剑,他们都怕他。”说起这事儿楚凌就酸溜溜的,撇了撇嘴。
“顾御史那边近日巡查,可有什么说法?”谢寻问道。
楚凌被问得一怔,虽不明所以,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他能有什么说法!整日黑着张脸,带着人查账目、核人手,铁面无私得很!哦,对了,他昨日倒是把大家叫在一起时提过一句,说流民安置处的防疫是重中之重,药材、石灰需及时足量配备,若有人在此事上掣肘,他定要严参!”
谢寻轻笑:“你去和顾御史说说,借借他的威势。”
“啊?”楚凌不解道:“真麻烦,我姑母家就是做石料生意的,我可以直接从自家山庄调工匠和石料,绕过工部,也少些麻烦。”
“此法可解一时之急,却非上策。”谢寻摇头,“为朝廷办事,岂有让你家国公府自掏腰包、损己利公的道理?殿下也必不赞同,此次若开了私产贴补公事的先例,日后工部更可借此推诿卸责。”
“哦……那怎么办?”楚凌急得又站起身来。
谢寻思路清晰地说道:“你明日便以顾御史有令为由,直接去找户部拨款,申领购买大批草药。此事关乎数千流民性命,户部不敢不批。待款项到手,你拿着批文,不必再经工部之手,去找城内药行采买。记住,要说是安顿流民所用。我倒要看看,工部那边会不会着急忙慌地把石料给我们送来。”
“可是这是草药……我们要买的是石料啊?”
“届时,满城皆知款项已拨、物资将购,唯独工部被晾在一边。若他们还想掌这工程之权,自会着急将石料乖乖送来。”
楚凌不知道是否有用,先本着对兄弟的信任胡乱点了头,转身去找顾寒舟商议了。
他冲到顾寒舟处理公务的临时衙署时,对方正对着账册凝神细看,眉头微锁。
楚凌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大喇喇地往他对面一坐,噼里啪啦就把谢寻那套打算尽可能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顾寒舟面无表情听完,直到对上楚凌期待的眼神,才抬起眼皮沉默了片刻。
就在楚凌以为这位黑脸御史要斥责他行事乖张时,他却只是极淡地点了下头,语气平静无波。
“你既已有章程,便放手去做。”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是要按规矩办事。”
楚凌无辜地嘟囔着:“我又不是什么市井泼皮,难道要和他们对骂不成……”
顾寒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神情是明摆的不信任。
得了顾御史的默许,楚凌可谓是底气十足,立刻按照谢寻的谋划行动起来。
他先是直奔户部,端着副严肃架势把在值主官叫出来,理直气壮地要求拨付款项。
户部官员见这位世子爷实在是来势汹汹,又抬出了顾寒舟这位备受殿下宠信的大爷,自然不敢刁难,只得按程序批了银子,甚至不敢多问两句用途。
好在楚凌怕日后纷争,耐心和那几个官员详细解释清楚了,还留了文字材料,预算账目也列得清清楚楚。
户部几个官员相互对望,打着算盘将账目计算清楚后,又得了上峰指示一切大开绿灯,倒也干脆,几乎没有怎么为难。
这是整个户部行动效率最高的一次了。
款项到手,楚凌立刻派人分头联系城中信誉良好的药行,大张旗鼓地开始采购。
消息很快传开,人人都知道镇国公世子楚凌正在为流民安置尽心尽力。
果然不出谢寻所料,工部那边坐不住了。原本拖着不给的石料和工人,也开始陆续运抵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