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低喝,蕴含着稳定心神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针!
镜的灵体在朔的支撑和话语中,那剧烈的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住,开始缓缓平息。混乱的光芒重新内敛,扭曲的形态也逐渐恢复稳定。他传递出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意念,是歉意,也是重新掌控的确认。
朔感受到他的稳定,这才缓缓收回左手那股支撑的力量,继续专注于灵丝的引导,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危机从未发生。
一旁,芥子的手早已按在了工具箱的某个暗格上,那里有应对最坏情况的应急措施。直到危机解除,她才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但看向朔和镜的目光,更深了一层。她亲眼见证了超越物理层面的凶险,以及朔在那瞬间展现出的、同时对两件神器进行精密操作的可怕掌控力与深不可测的底蕴。
插曲过后,修复继续。有了这次教训,镜更加谨慎,朔也分出了一丝心神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剩下的五根琴弦的续接,虽然依旧耗费心力,但再无波折。
当时钟指向深夜,最后一根琴弦在朔的神力作用下,完美地绷紧在琴身之上时,整个昭华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
七根以“无垢灵丝”续接的琴弦,流淌着皎洁的银辉。虽然琴身依旧布满历史的刻痕,虽然琴魂还未完全苏醒,但那残缺的形态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完整的、内敛的、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宁静力量的器形。微弱的灵光如同呼吸般在琴身上明灭,与旁边的回音玉髓隐隐呼应。
修复的第一阶段,在经历了记忆的冲击与灵体的裂痕,在三人相互支撑、惊险渡过后,终于宣告完成。
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向身旁灵光略显黯淡却异常安稳的镜,又看向一直守候在侧、如同最可靠后盾的芥子。
“接下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期待,“就是唤醒她了。”
琴心合一
修复工作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客厅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练,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嵌入“回音玉髓”,为这具已然完整的形骸,重新注入能够“调和”万音的魂髓。
那块乳白色的玉髓被朔托在掌心,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的光点在缓慢旋绕,散发出纯净而磅礴的音律本源力量。它似乎与台上的古琴产生了某种共鸣,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嗡鸣。
朔的神情庄重而专注。他走到琴首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与玉髓形状完美契合的天然凹槽。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闭上眼,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与玉髓、与古琴的频率缓缓调整至同步。芥子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如同最警觉的哨兵,监控着周围一切能量的细微变化,确保没有任何外物干扰。镜的灵体则悬浮在朔的身侧后方,气息完全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开始了。”
朔睁开眼,目光清澈如泉。他不再犹豫,托着回音玉髓,将其缓缓地、精准地嵌入琴额的凹槽之中。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契合声响起。
就在玉髓归位,与琴身完美结合的瞬间——
“嗡!!!”
昭华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非刺眼的白炙,而是柔和却无比恢弘的七色霞光,如同实质般的水流,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将一切都渲染得如梦似幻!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直接作用于意识、作用于灵魂,从那光芒的核心——昭华琴——猛然传来!
朔、芥子,以及隐去形体的镜,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到精神一阵剧烈的恍惚,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下一刹那,所有的光线、声音、物质的触感都消失了。他们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个完全由精神构筑的领域——昭华自我封闭的“心笼”。
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大地干裂,遍布着扭曲的、如同痛苦嘶吼状的黑色枯木。没有风,却有无穷无尽的、由世间至悲至苦之音汇聚成的“声音风暴”在永无止境地呼啸、盘旋。
那些声音,并非简单的噪音,而是承载着具体而深刻的痛苦:失去至亲的恸哭、遭受背叛的怨恨、理想破灭的绝望、病痛折磨的呻吟、战争带来的恐惧与疯狂……无数种极致的负面情绪,化作了尖锐的哀嚎、沉重的叹息、恶毒的诅咒、无助的啜泣,它们交织、碰撞、放大,形成了一片足以碾碎任何正常心智的、污浊而暴烈的音波之海。
在这片荒原的最中心,一个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女子身影蜷缩在地上。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身体因承受着无尽的痛苦音波冲击而剧烈颤抖着。她便是昭华的琴魂。那些她曾经试图“调和”却最终无法承受、反而被其吞噬的悲苦之音,如今成了她永恒的梦魇,反复折磨着她,将她囚禁在这片自己创造的绝望牢笼之中。
三人的意识体出现在这片荒原上,立刻感受到了那无孔不入的精神碾压。芥子眉头紧锁,强忍着脑海中因那些声音而翻腾起的、属于她自己的一些不愿触碰的记忆碎片,她迅速环顾四周,试图理解这个“空间”的规则。朔的眼中则充满了深切的悲悯,他感受着这片土地上弥漫的痛苦,那正是昭华当年崩溃的根源。
“必须靠近她。”朔的声音在这片精神领域里直接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稳定力量。
他们顶着狂暴的音波冲击,艰难地向中心跋涉。越靠近,那些声音就越发清晰、越发具有穿透力,仿佛直接在你的灵魂上刮擦。
就在他们距离昭华琴魂仅有数十步之遥,那音波的冲击几乎要让意识体都开始涣散时,镜,行动了。
他的意识体在此地显现出清晰的轮廓,不再是模糊的光晕,而是一个颀长而清冷的身影。他面对那席卷一切的痛苦音波风暴,没有试图去对抗,去消音,而是缓缓张开了“双臂”——一种无形的、代表着“映照”本质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但这股力量映照出的,并非眼前的绝望。
它映照出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