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夜,在朔持续的神力温养下,芥子的内伤稳定下来,面色虽仍苍白,但眼神已重归锐利。手背上的烙印依旧显眼,她却已学会与之共存,甚至开始尝试引导其中那股冰冷的规则之力,将其视为一件不甚驯服、却可能致命的武器。
黎明时分,风雪稍歇。朔将最后一缕为芥子梳理经脉的神力收回,起身,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霜粒,动作从容不迫。“该动身了。”
没有多余的商讨,目标早已明确。镜的灵体无声无息地融入前方弥漫的晨雾与雪尘之中,如同一个最顶尖的斥候,以其对空间的绝对掌控,为队伍探寻最安全、最隐蔽的路径。他灵体依旧黯淡,但在需要时,总能精准地扭曲光线,或制造细微的空间褶皱,完美掩盖三人的行踪。
芥子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她不再记录,所有的分析与路线规划都在脑中飞速运转。右臂时不时传来的细微麻痹感提醒着她烙印的存在,也迫使她更加专注。
朔走在最后,步伐看似闲适,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跟上前面两人的节奏。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两侧被冰雪覆盖的嶙峋怪石,或是远处被风吹起的雪雾,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在欣赏北境独有的荒寂景致。
如此前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地势开始缓缓升高,风雪再次逐渐猛烈。空气中的寒意不再是纯粹的物理低温,更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神魂不适的阴冷气息,那是接近强大封印或墟力残留区域的征兆。
突然,前方引路的镜停了下来,灵体在风雪中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虚幻,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他并未回头,但一道极其细微的精神波动已传回:“前方三点方向,七百步外,有异常空间褶皱。非自然形成,带有……人为引导的墟力残留。”
芥子眼神一凛,立刻伏低身形,借助一块冰岩隐匿。朔则停下脚步,目光投向镜所指的方向,瞳孔深处似有微不可查的流光一转而过,随即恢复平淡。“五人。借助地势与风雪布下了隐匿和干扰结界。意在窥探,而非死战。”他轻声说道,语气如同在点评一幅稍有瑕疵的画卷。
是“蚀影”的侦察小队。他们果然如影随形。
“清除,还是绕行?”芥子低声问,右手已微微握紧,神力在体内悄然流转。手背的烙印似乎感知到即将可能发生的冲突,幽光微微活跃起来。
朔尚未回答,异变突生!
那隐匿在七百步外的五人小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接到了某种指令,他们布下的干扰结界能量陡然一变!一股尖锐的、专门针对神魂感知的波动,如同无形的锥刺,猛地扩散开来,并非指向朔或镜,而是精准地罩向了芥子所在的方位!
这波动极其诡异,它与芥子手背上的烙印产生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共鸣!
“呃!”芥子闷哼一声,只觉得右臂瞬间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那烙印变得滚烫,内部淤塞的规则信息仿佛被这股外力引动,开始疯狂冲击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平衡屏障。眼前景象一阵模糊,耳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来自迷城规则的杂乱低语。
“他们目标是我!在引动烙印!”芥子强忍着不适,急促示警。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镜动了。
他并未直接攻击远处的敌人,而是双手虚抬,周身黯淡的银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前方大片区域的风雪景象骤然扭曲、折叠!那些“蚀影”队员借助风雪布下的视觉隐匿法阵,在镜的空间折射下瞬间失效,五道穿着灰白色伪装服的身影狼狈地暴露出来。同时,那股针对芥子的神魂干扰波动,在穿过这片被镜扭曲的空间时,轨迹被强行偏折、分散,威力大减。
然而,对方的反应也极快。见隐匿和干扰失效,五人立刻变阵,三人手持奇特的、散发着墟力波动的棱镜状法器,构筑三角阵型,一道灰黑色的能量光束如同毒蛇般射出,直取因烙印异动而动作迟滞的芥子!另外两人则身形晃动,化作两道虚影,试图从侧翼包抄,手中闪烁着淬毒幽光的短刃直指似乎毫无防备的朔。
朔站在原地,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面对侧翼袭来的两道虚影,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指。
那两名疾冲而来的“蚀影”成员,明明看着朔就在眼前,手中的短刃却莫名其妙地刺向了彼此身边的空处!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却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认知偏差。两人错身而过,脸上同时浮现出惊骇与茫然,仿佛陷入了鬼打墙般的迷宫。
与此同时,那道射向芥子的灰黑光束,在进入镜所掌控的扭曲空间范围后,竟如同撞上一面无形的多棱镜,被瞬间折射、分散成数十道细碎的光线,毫无威胁地没入四周的雪地,激起一小片嗤嗤作响的腐蚀痕迹。
芥子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脑海中的混乱,眼中厉色一闪。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趁着对方攻击被镜化解、阵型微乱的刹那,左手并指如剑,体内神力不再压制烙印,而是顺势引导着那股被引动的、冰冷的规则之力,混合着她自身的力量,猛地向前一划!
一道无形的、带着“禁锢”与“秩序”意味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了那三名持着棱镜法器的敌人。
那三人身体骤然一僵,维持着施法的动作,却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并非被冰封或被力量压制,而是他们周身一小片区域内的“运动”这个概念,被芥子借用的规则之力暂时“否定”了!他们成了被困在时间琥珀里的飞虫,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几乎在瞬间结束。
两名被朔误导的队员在发现自己攻击落空后,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身上的某个符石,身形在一阵空间波动中变得模糊,试图遁走。
镜清冷的目光扫过,并未阻拦,只是伸出食指,对着那即将消散的空间波动轻轻一点。
“嗡——”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那两道即将完成传送的身影猛地一颤,传送的光芒骤然溃散。他们并未被拉回,也没有受伤,只是被镜以一种精妙到极致的力量,随机抛射到了百里之外某个未知的、且空间结构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区域。能否活着回来,全靠运气。
原地,只剩下三个被规则之力暂时禁锢的“雕像”,以及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迅速被新的落雪覆盖。
朔这才缓步走到芥子身边,看了一眼她微微颤抖的、烙印幽光闪烁的右臂,以及她额角再次渗出的冷汗。“勉强引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点评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一针见血。
芥子喘着气,压下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看着那三个被定住的人,眼神冰冷:“他们……能精准引动我的烙印……”
“嗯。”朔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三个无法动弹的“蚀影”成员,并未上前审讯的意思。“棋子而已,所知有限。但足以证明,对方对我们,尤其是对你,已了如指掌。”
他抬头,望向北方更加深邃的风雪深处,那里,藏锋的剑意感知似乎因为刚才短暂的能量冲突而清晰了一瞬,带着一种急迫的悲鸣。
“前路已无转圜,”朔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速战速决。”
芥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烙印的反噬,重重点头。镜的灵体在风雪中重新变得清晰,虽黯淡,却无比坚定。
三人不再停留,甚至未再多看那三个被禁锢的敌人一眼,身影迅速消失在愈发猛烈的北境风雪之中,直奔那剑意传来的方向。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