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微澜
千年前的神宫,并非凡俗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而更像是一片自然与道韵完美交融的净土。宫殿依山傍水,廊桥缦回于云海之上,奇花异草在微风中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空气中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连时光的流逝都显得格外缓慢、雍容。
在一处临着云海的敞轩内,朔斜倚在玉榻之上,姿态闲适。他身着素雅的宽袍,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眉眼间是如今已难得一见的、毫无负担的疏朗。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棋子,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却又仿佛穿透了棋盘,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他的对面,坐着神女华晞,姿容绝世,气质高华,此刻却微微蹙着眉,凝视着棋局,似乎举棋不定。不远处,一架古琴置于案上,琴灵昭华并未显形,但若有若无的、清泉流淌般的琴音自行从琴弦上溢出,温柔地熨帖着周遭的天地灵气。
而镜,此时的灵体似乎比现在更为……“年轻”?少了一份历经劫难后的沉静,多了一丝未经世事的通透与纯粹。他静立在朔的身侧不远处,灵光随着昭华的琴音微微起伏,仿佛在无声地映照着这份祥和与美好。一切都显得如此完美,如同永恒不变的画卷。
然而,在这极致的宁静之下,朔眉宇间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重,却如同投入静湖的微小石子,荡开了不和谐的涟漪。
“此局,看似平和,实则杀机四伏,一步错,满盘皆输。”朔轻轻落下一子,声音温和,却让棋局瞬间风云突变,一条原本隐伏的“大龙”骤然露出獠牙。
华晞执子的手顿在半空,沉吟良久,终是轻轻将棋子放回棋罐,叹道:“是吾输了。朔,你的棋路,近来愈发……莫测了。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早已算尽后手。”
朔端起旁边温着的玉露,轻呷一口,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望向轩外那无垠的云海,语气带着一种悠远的意味:“非是算尽后手,只是看到的‘可能性’多了些。”
华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异常:“可能性?天道运转,自有其轨,何来诸多变数?”
“轨,并非一成不变。”朔放下杯盏,视线收回,落在华晞脸上,那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一种名为“忧虑”的情绪。“华晞,我近日于定中,常窥见未来之景……并非既定的毁灭,而是无数条道路,最终都扭曲着,汇向同一个充满‘虚无’与‘死寂’的终点。一种力量,正在我们认知的底层……蚕食、扭曲着一切的‘定义’。”
“扭曲……定义?”华晞秀眉蹙得更紧,“何种力量,竟能动摇法则根基?”
“我暂称其为——‘墟’。”朔的声音低沉下去,“它非实体,非能量,更像是一种‘认知的蛀虫’,它不直接毁灭,而是污染、扭曲万物存在的意义与规则,让有序归于混沌,让真实沦为虚妄。现有的秩序与力量,在其面前,恐难以招架。
敞轩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唯有昭华的琴音依旧流淌,却似乎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连镜的灵体,那原本随音乐起伏的辉光,也微微凝滞,仿佛在努力理解这超出他认知的信息。
华晞绝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墟……若如你所言,此劫,绝非寻常,乃是倾覆之祸!神宫乃至诸界,岂非危在旦夕?我们该如何应对?”
“神宫……乃至现有的秩序,或许本身,就已在其觊觎之下,甚至……侵蚀之中。”朔的话语,石破天惊。他站起身,走到敞轩边缘,衣袂在云气中飘拂,背影竟显出几分孤高与决绝,“固守于此,不过是坐以待毙。需有人,跳出此局。”
“你要离开神宫?”华晞猛地站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挽留,“你去往何处?又能做什么?”
朔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无可动摇的坚定:“入局。以此身,为棋子,为未来的某一缕‘可能性’,布下一线生机。我需要去寻找……足以重新‘定义’真实,或者说,足以构建新的‘堤坝’的力量。”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静立的镜,那目光中蕴含的深意,远超言语。镜的灵光轻轻闪烁,似乎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托付,却尚未完全理解其全部重量。
“此举太过凶险!且一旦离开神宫,你将失去诸多庇佑,若被‘墟’察觉……”华晞的话语中充满了担忧。
“所以,我的‘离开’,不能是离开。”朔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无奈的弧度,“只能是……‘失踪’。唯有如此,方能瞒过可能存在的‘眼睛’,方能在这盘大棋中,为自己争取到一丝主动。”
他重新坐下,为自己和华晞各斟了一杯玉露,语气变得轻松了些许,仿佛刚才谈论的并非关乎存亡的大事:“此事,暂且止于你我之间,勿要外传。昭华与镜,他们自有其缘法。”
记忆的景象,在此开始变得模糊,如同墨滴入水,缓缓晕开。神宫的祥和、华晞担忧的面容、昭华悠扬的琴音,都逐渐淡去。唯有朔那决然中带着孤寂的背影,以及他最后望向镜的那深深一眼,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印在这段被唤醒的记忆深处。
千年前的朔,并非被动地迎接命运,而是在危机尚未完全显露之时,便已凭借其预知与远见,毅然背负起所有,主动步入了那未知的、布满荆棘的迷雾之中。
而这,仅仅是他那场跨越千年布局的……第一步。
寻访文心
神宫的云雾与暖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骤然消散。记忆的流光再次扭转,将景象投射向另一片奇绝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