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告别
遗迹内的寂静,被朔那句“唯践行而已”定格。决议已下,前路已明,短暂的休整便有了明确的方向。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如同遗迹外终年不化的冰雪,摆在面前——藏锋,这位刚刚从千年噩梦中苏醒的同伴,将如何“归队”?
朔的目光,自然地投向石坛上方那道无形的意念连接点。无需他发问,藏锋的意念已带着沉静的决断,清晰地传递而来,回荡在每位同伴的识海之中:
『吾灵初醒,根基未固。更兼此身已与北境源脉深度交融,如同锁钥,强行剥离,恐引源脉再次动荡,污秽复起。』他的意念平和,陈述着一个无奈却必须面对的事实。千年守护,他已与这片冰雪大地血脉相连,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稳定北境的关键之一。
短暂的静默,并非失望,而是理解。
『然,』藏锋的意念陡然变得凝练、锐利,如同淬火后的精钢,『前路既定,吾岂能缺席?』
话音未落,遥远的永冻心域核心,那冰封剑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光华!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藏锋千年守护意志与不灭剑心的本源剑意,如同撕裂苍穹的流星,自剑冢核心冲天而起,无视空间的距离,瞬息间便已穿越层层冰壁,抵达这处遗迹石窟!
“嗡——”
一柄长约尺半、通体半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冰晶与光芒凝聚而成的光剑,悬停在石坛上方,缓缓旋转。它没有剑柄,形态古朴流畅,剑身内部,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血脉般流淌的法则纹路,散发出清冽而坚韧的气息。它既是实物,又是意志的显化,是藏锋部分本质的延伸。
『此乃吾一缕本源剑意所化。』藏锋的意念伴随着光剑的轻吟,『携之在侧,如同吾身亲至。关键时刻,或可斩断虚妄,亦可固守心域。此去前路……拜托了。』
最后三个字,沉重如山,又轻若叹息,蕴含着无尽的托付与信任。
朔凝视着这柄光剑信物,眼神深邃。他缓缓抬起手,并未直接触碰,那光剑便如同有灵性般,化作一道温顺的流光,悄然没入他宽大的袖袍之中,气息瞬间内敛,仿佛从未出现。但在场的每一位都能感受到,那光剑与遥远剑冢之间,那一道斩不断的、坚韧的联系。
他没有道谢,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收拢。这份信任,他接下了。
镜静坐于断石上,银灰色的眼眸映照着光剑没入朔袖袍的最后一瞬,也映照着石窟外那无边无际的北境冰原。他没有去看剑冢的方向,但他的“映照”之力,已将那冰封的剑冢、那沉寂的源脉、以及这片土地上承载的千年孤独与坚守,尽数烙印在感知深处。这份景象,将成为他映照万物的一部分,成为他理解“守护”与“牺牲”的又一重注脚。他的告别,无声,却刻骨。
芥子上前一步,面向永冻心域的方向,远离石窟入口处透进的凛冽寒风。她没有看朔,也没有看镜,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落在那座晶莹的剑冢之上。然后,她右手握拳,缓缓抬起,置于左胸心脏之前,躬身,行了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郑重的守护者之礼。这个礼节,不属于交易,不属于契约,只属于后辈对前行者最崇高的敬意与最坚定的承诺。她将以她的方式,守护这条由前辈用孤独与牺牲开辟的道路。
风,不知何时小了些。遗迹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苍白却真实的天光斜斜洒落,照亮了石窟前一片晶莹的雪地。
朔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眼神已恢复一贯的平静与深邃。
“走吧。”
他吐出两个字,不再多言,率先转身,步出了这处暂歇的遗迹,踏入那缕天光之中。
镜的身影无声滑落断石,步履轻盈,如同融化的雪水汇入溪流,自然地跟在朔身侧稍后的位置。
芥子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心域方向,决然转身,迈步跟上,她的脚步落在积雪上,发出坚实而清晰的声响。
三人一行,离开了这片承载了他们短暂休整与重大决议的遗迹,将北境的万里冰原置于身后。
前方,是离开北境的路,也是通往世界源头、通往那场终极“法则重构”的漫漫长路的第一步。
身后,风雪依旧,北境沉默。唯有那座深藏于核心的冰封剑冢,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如同一位目送战友远行的沉默哨兵,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履行着千年的守护誓言。
告别,是为了更遥远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