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亭在琥珀和赵氏的搀扶下,回到房中,被赵氏强行喂服了一碗山药羹后,沉沉睡下。妇人们宽慰过赵氏之后,也陆续告辞各自回房。姜兴和周瑾看到自己确实帮不上忙,便也早已离开。
赵氏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面色萎黄,气息细弱,心里难受至极。她这是第二次这样看着女儿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伴随着喃喃自语,她的目光下垂,停留在了手腕上的黄金镂空手镯。这是她及笄之时,父亲送给她的,看似有拘实则无束,寓意是“虽居华堂,心无藩篱”,
王翩若的人生是不幸的,她出生的时候赶上早产又赶上难产,而父亲当时忙于朝廷党争,疏于照顾。结果,生下来当天母亲便没了,她也得了副天生的病秧子身体。
王翩若的人生是幸运的,父亲的自责,让她从小就享受到了万般宠爱,想读书家里给请最好的夫子,学女红父亲找来了京中最厉害的绣娘。
待到议亲的时候,又拉下脸来主动求嫁,进了沈府大门,成了号称“文人楷模”沈文楷的妻子。而夫君对自己也是极好的,王翩若眼中浮现一抹温柔,哪怕是自己连生两个女儿,夫君和婆母也都未曾有过怨言,更从未考虑过纳妾,只是打算实在不行就过继一个。虽说沈家是孙氏掌家,外人都或有猜疑,误以为婆母对其不好。但实际上,这都还是她自己求肯得来。她从小就对钱银没概念,也压根没兴趣去管别人的生计。她不喜欢这些,她只喜欢那些花式纹样,她觉得那些都是极美极好的,但是当她用自己精妙绝伦的手,一针一线的绣出来后,又全都付之一炬。因为她认为,事物一旦关于美好,便再难留存于这世间。
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所以她对夫君和一双女儿也并不算多上心。不提夫君对自己极为宠爱,就是女儿也格外争气,从小便兰心蕙质,没让她费过半点心。虽然后来刻意藏拙,但这又岂能瞒得过自己,只不过自己也并不在意罢了。
在家有父亲宠,嫁人有夫君宠,以后还有女儿宠,她原本以为,她这一生便是如此了。可谁知晓,一张轻飘飘的圣旨撕毁了一切。男人流放三千里,竟逼迫到要让幼龄弱质的女儿,用她柔弱的肩膀挑起这副重担。她现在很想自己能够站出来,哪怕只是替女儿分担些许也是好的。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啥,自己好像已经蠢到什么都不会了。她就像是什刹海上漂浮的画舫,雕梁画栋精美至极,然而现在遇上了滔天巨浪。
与茫然无措的王翩若相比,琥珀则是心志坚定。珍珠跑去煎药了,她不放心别个,她要亲自守着才安心。所以只得琥珀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春凳上,双手握着沈兰亭的手,身子微微前倾,时刻准备着她的指令。
沈府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小姐也不一样了,琥珀也要重新改变自己才行了。生活方面就让珍珠这丫头伺候小姐吧,自己得按照小姐的意思,做那个什么秘书。虽然琥珀不知道秘书是做什么的,但是既然是小姐的安排,那自己就必须做到。这是她们十年来的情谊,也是这十年来的默契。
看着沈兰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琥珀从怀中掏出一方绣有富贵牡丹的云锦手帕,轻轻的为小姐擦拭。这块手帕放在身上多年,自己从来不舍得用,只是随身带着。
只因这方手帕乃是当年小姐所赠,这还是夫人赵氏所绣的,当时一套共有十二幅,按照每月花卉所制。绣完之后,原本是照例拿去焚毁。可偏偏被当时才年仅八岁的小姐看到,硬是给截了下来。从中间挑了富贵牡丹给自己,又选了缠枝莲花给珍珠,她自己却只拿了空谷幽兰,说是花色恰好和三人相配。
一方云锦手帕至少十两银子,如此贵重之物,当时自己哪里敢收。可小姐却故作老成的说,这个帕子给了自己,自己就是小姐的富贵星,以后可以给小姐招财的,不收下就是挡了小姐的财路。就是这样,自己被半哄半吓的收了下来。
过了很久以后琥珀才知道,小姐这是不知从哪听说了手帕交的说法,于是才搞了这么一出。但也正是经历了这么一处,琥珀和珍珠才不仅把小姐当做主子,同时也是当做亲妹妹看待。
毕竟小姐的命也确实是苦了点。虽说沈府也是高门大户,可赵氏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只顾自己快活。老爷虽然口头不说,但还是希望能有个子嗣。小姐小的时候,就被当做男子要求,五岁便由老爷亲自开蒙。后来许是小姐过于委屈,才把自己和珍珠找来,算是让小姐有个陪伴。没想到,这一陪伴就是十年。
琥珀看看手中的帕子,正红色的云锦为底,金线勾勒出凤凰,珍珠点缀着花瓣,纹样内暗藏着“吉”字篆文,这也是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字,也是自己的名字。既然小姐说琥珀是富贵星,自己就是富贵星。小姐想要赚钱,琥珀就帮小姐赚钱。
她们两人,一个在床边,一个在桌旁,各自思索着。而沈兰亭则是有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沈兰亭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朦胧中见到些许光亮。顺着光线,走了过去,瞧着眼前的梳妆台、铜镜,这竟是一间古代闺房。
“你来了。”一个女子从帷幔之后走出,面容清秀,眉眼上扬,嘴角微翘,竟是沈兰亭。沈兰亭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这是假李鬼遇上了真李逵?啊呸,姑娘年轻貌美,哪来的什么李鬼李逵,大着胆子尝试着问,“你是沈兰亭?”
“正是。”,那女子见了个礼,“我叫你姐姐,你叫我兰亭吧。”
“呃,那行吧,兰亭妹妹,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哪里?”
“妹妹也不知身在何处。那日姐姐从天而降,妹妹便一直藏身于此,直到今日姐姐前来。”
原身这是要夺回身体吗?“妹妹不要动怒,我也不知是为何到此。”沈兰亭想着,若是可以把自己送回原本世界倒也不错。这地方危机四伏,能一走了之自然是最好的。当下便试探着问道,“妹妹可有办法送我回去?”
“妹妹哪来的办法,况且妹妹连姐姐是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呢,又如何知晓该如何归去。”
“那你叫我来这里,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