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世家的认知,终於从简单的恐惧或轻视,上升到了战略层面的辩证看待。
“殿下能作此想,大善。前路漫漫,与这些『纸老虎与『真枷锁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李承乾眼中精光闪烁,反覆咀嚼著李逸尘的话,越想越觉得透彻。
他猛地一击掌,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高亢。
“先生这『纸老虎一说,实在是鞭辟入里,再恰当不过!”
他看向李逸尘,目光灼灼。
“如此层层剖析,这些盘踞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其虚弱之处,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
“他们依然能製造麻烦,依然能攀附勾结、阻碍良政,甚至能在储位之爭中兴风作浪,如同先生所言,是束缚帝国手脚的无形枷锁。”
“但学生已看清,这枷锁,並非坚不可摧!”
李逸尘微微頷首,语气平稳却带著引导的意味。
“殿下能洞悉此节,日后与周旋,便有了方寸。然,看清对手弱点,还需有破局之策。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激盪的心绪,沉声道:“学生此番山东之行,虽初步站稳脚跟,罢黜了些蠹虫,安插了些人手,但根基尚浅。”
“一旦学生离开,这些地头蛇难免故態復萌。学生正在思虑,临行之前,该如何进一步巩固成果,至少,不能让山东这么快就又变回铁板一块。”
李逸尘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向前稍稍倾身。
“殿下所虑极是。若要破其铁板一块之势,关键在於引入新的变量,扶持新的力量,使其內部更加分化,让殿下的影响能在此地持续生根。”
他稍作停顿,见李承乾全神贯注,便继续道:“殿下或可留意那些……近乎寒门的世家,或地方上的中等门户。”
“近乎寒门的世家?”李承乾微微蹙眉,这个说法有些新颖。
“正是。”李逸尘解释道。
“山东之地,文风较盛,除了崔、卢、李、郑这等顶尖高门,尚有许多传承数代、家中亦有读书识字之人,却因种种原因,仕途不畅、家道中落,或始终被顶尖门阀压著一头的家族。”
“他们或许还顶著某个姓氏的光环,內里却已近乎寒门,对现状不满,渴求上升之阶。”
李承乾若有所思。
“先生是说,那些或许祖上也曾显赫,如今却只能在州县谋个佐吏小官,或乾脆困守田宅的家族?”
“殿下明鑑。”
李逸尘点头。
“此类家族,其子弟往往读书识字,具备为官理政的基本素养,却苦於缺乏门路和靠山,难以出头。”
“他们对顶尖门阀把持利益早已心存怨懟,只是敢怒不敢言。殿下若能对他们施以援手,不啻於雪中送炭。”
李逸尘將计划具体化。
“眼下便有两个绝佳的机会。其一,西州开发,百废待兴,亟需大量识字、通文墨的吏员乃至低级官员。”
“那里条件艰苦,崔、卢等高门子弟未必愿意前往,但对这些近乎寒门的家族子弟而言,却是难得的晋身之阶!”
“殿下可公开鼓励、甚至以东宫名义徵辟山东有志之士前往西州效力,承诺按劳绩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