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等待,非止於礼仪。
更是他与长安城內那无数双眼睛,那无数番心思的第一次无声交锋。
他提前归来,打乱了诸多部署,此刻这二十里外的停顿,既是遵循祖制,亦是给朝廷,给父皇,也是给那些暗中窥伺之人,一个反应与权衡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山东一行所为,绝非仅仅平息了一场蝗灾。
太极殿內。
常朝已散,但核心重臣皆被留了下来。
气氛比之朝会时,更为凝滯。
李世民已换下朝服,著一身赭黄常袍,坐於御榻之上。
手指无意识地在榻沿轻轻叩击,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等人。
“太子鑾驾已至瀘水驛。”李世民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依制停候。诸卿以为,当以何仪制迎太子还京?”
他没有问该不该迎,太子归京是天经地义。
他问的是“何仪制”,这其中的分寸,便是朝堂风向的体现。
殿內沉默了片刻。
长孙无忌率先开口,他捻著鬍鬚,语气显得深思熟虑。
“陛下,太子殿下山东賑灾,功在社稷,安抚黎庶,扬威地方。更难得者,殿下於灾后倡导向学,激励寒俊,此乃深谋远虑,为国储才。臣以为,当以殊礼迎之,方可彰陛下嘉奖之功,显朝廷重储之意。或可遣一位宰相,率相关衙署主官,出城十里相迎。”
他这番话,將太子山东之行定了性,抬得很高。
建议的仪制也足够隆重。
遣宰相出迎,已是极高的规格。
高士廉微微頷首,补充道:“辅机所言甚是。太子殿下此番不仅平息天灾,更收拢山东士民之心,功莫大焉。仪制不可轻慢,以免寒了殿下与天下人之心。”他目光扫过眾人,意在强调太子此举带来的“人心”收益。
房玄龄一直沉默著,感受著御座上投来的目光,也感受著殿內微妙的气氛。
他深知陛下此问的深意。
陛下此刻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彰显太子之功,又不至於过度刺激各方神经,同时更能体现朝廷掌控力的方案。
他缓缓出列,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山东之功,確需旌表。诸公所言礼制,亦为国之根本,不可轻废。”
“然,太子殿下此行,非比寻常巡狩或省亲,乃陛下钦差,总督一方賑灾事宜,功成而返。”
他顿了顿,见李世民目光专注,继续道:“然,若遣宰相出城十里,略有逾制之嫌。”
“臣愚见,或可折中。由臣代陛下,出城至五里亭迎候太子殿下。臣忝为尚书左僕射,总领政务,太子殿下山东之行亦关乎地方吏治民生,由臣出迎,名正言顺。”
“五里之距,既显朝廷重视,又不违礼制大体。待殿下入城,陛下可於两仪殿设宴,亲自慰劳,如此,恩威並济,礼制俱全。”
房玄龄此议,可谓老成谋国。
他自身分量足够,代表朝廷迎出五里,既给了太子顏面,又未突破宰相出迎十里的高规格。
將迎接地点定在五里亭,距离適中,寓意深远。
更重要的是,他主动请缨,將自己置於此事之中,既能代表朝廷,某种程度上,也可视为陛下意志的直接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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