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轻轻嘆了口气,將奏疏合上,放在御案一角。
“有些险,是不得不冒的。但愿……你的担忧,只是担忧。”
话虽如此,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还是如同水底的暗流,在他心底悄然划过。
只是这丝不安,很快就被帝王的自信和对现实的权衡压制了下去。
朝廷的巨轮,已经按照既定方向,开启了新的航程。
而前方是风平浪静,还是暗礁密布,此刻,无人能知。
东宫,显德殿。
他没有立刻召见李逸尘,而是独自跛行至书案后坐下进行一次復盘。
他首先想到的是“博弈”。
今日两仪殿中,父皇、舅父、房相、唐俭、岑文本……每一个人都是一方棋手。
父皇要的是快速解决国库空虚,维持边备与工程,这是他的核心利益。
舅父等人,或为迎合圣意,或为维护朝廷权威,或本就对东宫心存忌惮,他们的选择自然是支持发行。
而他自己,看到了潜在风险,却因势单力孤,无法改变局面。
在这场博弈中,他的“不合作”或“反对”策略,在对方联合的“支持”策略面前,显得无力。
接著是“信用”。
李逸尘反覆强调,信用如同白纸,一旦玷污,再难復原。
东宫之前苦心经营的债券用雪盐隱性担保、允许流通等方式,才让债券在民间建立了信任,甚至產生了溢价。
这信用的建立,何其艰难!
而朝廷,拥有更大的权威,本应更珍惜这份信用。
可如今,他们只看到了信用的“借贷”功能,看到了能快速换来钱粮的便利,却忽视了信用的“承载”极限。
东宫的债券和朝廷的债券,看似不同,但在民间看来,都是“官家”的凭证。
一旦朝廷债券因量过大或使用不当出现问题,必然牵连东宫债券。
这就是信用的连带风险。
他李承乾担忧的,正是这种信用的系统性崩塌。
然后是“权衡”。
朝廷只权衡了“得到五十万贯”的即时利益与“可能存在的风险”之间的轻重,並认为利益远大於风险。
但他们没有仔细权衡,或者说选择性地忽略了“风险一旦发生”的代价有多大。
那將是朝廷威信扫地,是民间財富蒸发,甚至可能引发民怨。
这个潜在的“隱形成本”,高到无法估量。
而他们为了眼前的收益,甘愿冒此奇险。
这违背了李逸尘说过的“边际效用”和“机会成本”原理——当投入超过承受的临界点,新增的投入带来的不是正效用,而是负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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