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
“然则,生產力並非一成不变。隨著人口滋生,土地兼併渐起,均田制能否持续?”
“隨著边患增多,战事规模扩大,租庸调徵收的物资能否满足庞大的军需?”
“隨著城市繁荣,商贸发展,现有的工匠制度和商业管理,是否又能充分释放其创造財富的潜力?”
“殿下,如今的朝廷,只知通过发行债券这等手段,试图在『分配环节强行汲取更多资源,却未曾想过,若生產力本身没有质的提升,这等做法无异於竭泽而渔,那五十万贯债券所换来的,並非真正新增的財富,而是对未来財富的透支,必然引发信用危机!”
李承乾彻底明白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俯瞰著大唐帝国的肌体与血脉。
所有的焦虑、所有的困境,似乎都在这套框架下找到了根源!
朝廷上下只顾著在“生產关係”上做文章,拼命敛財,却忽略了財富的真正源泉——“生產力”的发展!
“故而先生要孤掌控工部,鼓励匠作,提升农產……”
李承乾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这一切,都是为了提升我大唐的生產力?”
“正是!”李逸尘斩钉截铁。
“唯有生產力得到切实的发展,粮食更多,布帛更足,器物更精,整个天下所能创造出的財富总量增加了,朝廷才能真正拥有丰沛的税基,百姓才能拥有富足的生活。”
“到了那时,殿下所期望的『让寒门读书,才有了实现的物质基础——百姓家有余粮,方能供得起子弟脱產读书。”
“朝廷府库充盈,方能设得起更多官学,资助得起更多寒门士子。”
“否则,一切皆是空谈!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读书识字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他看著李承乾眼中燃烧起的火焰,知道太子已经抓住了核心,便继续深入,將话题引回最初的“阶级”代表问题。
“殿下现在可知,为何臣说,您必须成为工匠乃至更广泛的依靠技艺与劳力创造財富者这一阶级的代言人?”
李逸尘缓缓道。
“因为,他们是生產力发展最直接的推动者和体现者!”
“农具的改良,依赖於工匠的巧思和技艺。水利的兴修,依赖於匠人的设计和民夫的劳力。”
“纺织的效率,依赖於织机的改进和织女的操作。”
“甚至未来,若想开凿更艰险的道路,建造更宏伟的城池,抵御更强大的外敌,无不依赖於生產力的进步,而这一切,归根结底,依赖於这些匠人、农夫们的智慧和汗水!”
李承乾只觉得豁然开朗,之前所有的迷雾都被驱散!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世家门阀把持知识,垄断高级官职,他们的利益在於维持现有的土地占有和政治特权,他们並非“生產力”发展的主要动力。
甚至在土地兼併、隱匿人口方面,常常是阻碍。
寒门士子虽有读书的渴望,但他们本身並非直接的財富创造者,他们的崛起,更需要一个能够提供足够机会和资源的、更加富足和开放的社会环境。
而这个环境的创造,恰恰依赖於“生產力”的飞跃!
“所以……学生若想实现抱负,就必须依靠並扶持那些真正在创造財富、並能推动生產力发展的力量……工匠,以及那些致力於改进技术、提升效率的农夫亦或是推广的商人?”
李承乾的声音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殿下圣明!”李逸尘微微一躬。
“这便是臣所说的布局未来。殿下现在扶持工匠,奖励农技,提升生產力,便是在为未来那个读书种子遍布天下的盛世,打下最坚实的根基。”
“您给予工匠地位和奖赏,他们便会將才智奉献於殿下,推动生產力发展。”
“生產力发展了,社会財富增加了,寒门子弟才有机会读书。读书人多了,殿下才能获得足以抗衡世家门阀的新兴政治力量。”
“朝堂力量对比改变了,殿下才能更有力地推行有利於生產力持续发展的政策,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这,才是一条通往殿下理想彼岸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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