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质上,仍是新的世家大族。他们依然会占有大量土地、荫庇人口、垄断知识、追求世代簪缨。”
“其与国争利、与民争利的本性,不会改变。只不过,换了一拨人而已。问题的根本,并未解决。”
李承乾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确实短视了。
李逸尘进一步阐述。
“故而,解决世家之患,需从更本源的角度入手。”
“非为一朝一夕、一人一姓之更替,而是要让‘世家大族’这一阶层,或者说这种能够轻易世代垄断资源、权力的状态,慢慢变得难以形成,直至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同时,要让新的人想要成为那样的世家,变得极其困难。”
这番话,深深触动了李承乾。
他近来深受李逸尘潜移默化影响的“阶级”视角,让他对世家有了更本质的认识。
他不再仅仅视其为具体的崔、卢、郑、王等家族,而是将其看作一种依靠特定制度维系的社会阶层。
这种疏离感,让他能更冷静地看待问题。
“先生之意,学生明白了。打击具体家族,治标不治本,反而可能催生更狡猾的对手。”
“需从制度、从根源上,让其逐渐失去土壤。”
李承乾缓缓道,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
“殿下能作此想,乃天下之幸。”李逸尘赞许道。
“那么当前之要务,仍是聚焦高句丽。稳住债券市场信心的根本,在于迅速而有效地解决高句丽问题。”
“同时,工部那边,关于造纸术的革新,殿下还需多加督促。”
李承乾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造纸?先生多次提及此事,言其关乎重大。除了之前所说,降低书籍成本以利教化,还有何大用?”
李逸尘知道,是时候更深入地描绘一下纸张革新后可能带来的图景了。
他需要借助一些推演,但不能超出这个时代的理解框架。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
“殿下,纸,绝非仅仅用于书写。其用途之广,或可超乎当下想象。”
“若造纸术得以突破,能造出更廉价、更坚韧、产量更大的纸张,其影响将遍及朝政、军事、经济、民生诸方面。”
“首先,便是殿下最为关心的教化。廉价的纸,意味着廉价的书籍。”
“寒门士子购书不难,蒙学孩童习字有纸,知识传播速度将倍增。”
“此乃殿下削弱世家知识垄断之利器,自不待言。”
李承乾点头,这点他清楚。
“其次,于朝政而言。”李逸尘继续。
“如今政令传达,多靠绢帛、竹简或昂贵的皮纸,抄录繁琐,数量有限。”
“若能用廉价的纸张大量印制朝廷邸报,将陛下谕旨、朝廷动向、各州要情,定期发往各州县,甚至重要军镇,则天下官员、将领皆能及时知晓朝局,政令上传下达,效率何止提升十倍?”
“此物,可称之为‘官报’。”
李逸尘内心想到的是明清时期的邸报。
“官报?”李承乾若有所思。
“如同那雕版印制的《千字文》散页,但内容换成朝廷政事?”
“正是。不仅传达政令,亦可刊登一些各地治理良策,或表彰清官,警示贪吏。”
“如此,可加强中枢对地方的控制,统一舆论,使天下官员知所趋避。”
李逸尘说的其实就是初步的官方媒体,能有效塑造意识形态。
李承乾眼中一亮,这确是他未曾想过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