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恭敬地肯定了李世民的威望,随即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
“儿臣近日反复思量,深感父皇常教诲‘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之圣意。”
“信用之道,如水载舟,既可托举社稷,亦需细水长流,方能历久弥坚。”
“前番五十万贯贞观券,因高句丽战事消息流传,市面便生波澜,价格起伏,人心惶惶。”
“此非朝廷无信,实乃民间对朝廷偿付能力,于特定情势下,心存疑虑之自然反应。”
“幸赖父皇圣明,果断推行新式农具,此务实利民之政,令天下人亲眼目睹朝廷非止有征伐之威,更有生养之德,创新之能,组织调度之高效。”
“亲眼所见,胜于千言万语。民心遂安,信心乃复,贞观券市价方得回稳攀升。”
他巧妙地将贞观券的稳定归功于李世民“圣明决断”推行了务实政策。
既维护了父皇的颜面,又点出了关键——信心的恢复源于实际能力的展示,而非空泛的威望。
李世民听着,示意太子继续。
他倒要看看,这个儿子能说出些什么新花样。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收敛了方才对发行新债的乐观,露出倾听之色。
太子近来的变化他们有所察觉,但如此系统地在朝堂上阐述社稷之理,尚属首次。
“然,此番信心之修复,来之不易。”
李承乾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
“其根基,并非凭空而来。儿臣近日反复思量,观农具推广一事,偶有所得,或可解释其中关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论。
“儿臣以为,朝廷信用之厚薄,其深层根基之一,在于一国‘百工之业’是否兴盛,其分工协作之网是否畅通高效!”
“百工之业?”
李世民眉头微蹙,这个词并不陌生,但从未有人将其与“朝廷信用”直接挂钩。
殿内众臣也大多露出疑惑神情。
“正是。”李承乾迎向父皇和众臣探询的目光。
开始了他从李逸尘那里学来的、经过自己消化的阐述。
“请容儿臣以此次推广之新式曲辕犁为例,略作剖析。”
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力量。
“此一农具,看似寻常,然其自无至有,直至分发至农户手中,牵扯之广,远超想象。”
“其铁制犁铧,需上佳之铁。铁从何来?需矿工于深山开凿矿石。开矿需工具,需车辆运输,矿工自身需衣食住行。”
“此便牵连到制造工具的工匠,提供运输的力夫,以及为其种植粮食的农夫,织造布匹的织女,建造屋舍的泥瓦匠。”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像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庞大而精密的画卷。
“矿石运出,需经冶炼。需建高炉,此需懂得垒砌的工匠。”
“需木炭为燃料,此需炭工砍树烧炭。”
“需经验丰富的炉工掌控火候。冶炼出生铁,质脆,需再经铁匠千锤百炼,或炒炼成钢。”
“锻打需砧台,需鼓风,需淬火……每一环节,皆需专精之人。”
他开始引入核心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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