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从苏国带来,父皇亲手交给我,计划要秦敛服下的。
却迟迟没有动手。
我终究还是心软,被动又愚蠢,犯了妇人之仁。犹豫了这么久还不能下了决心,秦敛都已经亲口承认了要杀我,他甚至已將我软禁起来,甚至就要迎娶赵佑仪,我还是下不了手。
我打开宫门,立时有宫女躬身问我想要做什么,我儘量把语气放平淡:“我要见秦敛。”
她直板板地回我:“陛下有吩咐,他不会见您。”
她这句话我每天一次地已经重复听了十几遍,这一次我看看她,没有再退回房中去,而是摸出怀中一根尖锐的簪子,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伸手要夺,我往后一偏,簪子已经扎进皮肉里。
我能感受到有血顺著脖颈滑下来,这个倒霉的轮班宫女睁大眼,我扶住门窗,冷声道:“去叫秦敛过来。”
她咬著唇看我半天,还是匆匆转身而去。
从某种程度来看,我身为苏国奸细,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目前为止仅仅是被禁足,尚且衣食无忧,还有多人时刻贴身伺候,比当初的预想好太多。
柔福殿中十几日以来一直静寂,除了白色的小猫偶尔咪呜一声,平日里这里连树叶落地的声响都能听清楚。
这里安静得过分,然而在这宫殿之外,整个南朝都城都应该是云譎波诡的。当年秦敛能悄无声息潜入苏国都城几个月,如今苏启便也能照猫画虎把南朝都城折腾不轻。从五岁的小乞丐到面冷心狠的刺客,苏启的安排必定紧锣密鼓,即使秦旭落败,也还是能让秦敛忙得透不过气来。
我仰头看看灰得无一丝生机的天空,几乎可以想像出来未来的模样。
我等了一个时辰,那个宫女还是没有回来。这里的宫人个个明敏,自我扎了脖子后更是步步紧跟,一寸不落。我没什么胃口,晚膳未进,只半躺在美人榻上半眯半寐,朦朧中听到衣服摩擦的簌簌声响,並且很快有只手落在我的额头上,温暖地徐徐地滑下,一寸寸轻缓描摹我的鼻尖,嘴唇,脸颊,耳廓,最后到了脖子。
我渐渐清醒了,却没有勇气睁眼。
忽然想起大婚之初,在秦敛还是殿下而非陛下的时候,他常常像现在这样。每每他公务繁忙,我撑不过先睡去时,他回来后总是先用手指对我从头髮到脖颈的抚摸,然后是轻柔至极的揽怀入抱,等我不堪其扰地睁开眼,入目便能看到他的清淡一笑,眼睁睁瞧著他俯身下来,一番刁钻的唇齿纠缠,以及八九成免不了的大半夜芙蓉帐暖。
而今天我等了许久,几乎要被他的手指哄得再度睡过去,也没能等到他的怀抱。
我只得慢慢地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喊了一声:“秦敛。”
秦敛的动作在我的声音响起来时停下,我看著他收回手,从塌边站起来,身姿稍有清减,然而目光沉黑依旧,神情敛了往日笑容,直直看著我,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灯花噼啪一声打破死寂,他终於缓缓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我说:“你要娶赵佑仪了?”
他说:“是。”
我说:“后天?”
他说:“后天。”
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呢?”
他微微別开眼,没有说话。
我又问:“永安殿修好了没有呢?”
他说:“修好了。”
我说:“是要让赵佑仪住进去吗?”
他说:“不是。那座宫殿只是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平静,望著我的眼中黑色如墨。我看著他,心突然像是锦瑟丝弦一般剧烈弹了一下,张口时语气难以抑制地带了哽咽:“秦敛,我不想你娶赵佑仪。”
临近暮色时分,房间中儘是昏黄。窗外有冷风呼啸,炉火旺盛的屋中仿佛乍然冰凉。
我抬头看屋顶的雕樑画栋,再次涩声问:“怎么样你才能不娶赵佑仪?”
秦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玉陀,当年在苏国,你恨不恨我?”
恨这个字,区区几笔,要想雕刻在心头,却没那么容易。
我想我真的是除了容顏之外一无是处,就算当年在苏国知晓那仅剩三年光阴,我只怨过命运,怪过天意,却不曾想过秦敛才是个中始作俑者。
我心软,懦弱,连恨意都无法凝聚。这样一个苏国公主,真是一无是处。
我说:“那你呢,你当初餵毒给我,有没有后悔过?”
他看著我,轻轻地道:“我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