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和罌粟一起前往m城时,a城的天空阴沉,乌压压地透不出半丝日光来。
楚行却很放鬆。他一身白衣浅裤,从眉眼间就能读出他此刻心情不差,状態慵懒。从家中到登机的一路上,他一直鬆鬆地捉住罌粟的手。罌粟被他握得久了,挣开过一次,没过一会儿,就又被他若无其事地重新牵住。
路明亲自来送机,在目送他们安检的时候还彬彬有礼地预祝了一句旅途愉快一路平安,神色间没有任何异常的样子。罌粟瞧了他两眼,路明说:“罌粟小姐有什么话想说吗?”
“没什么。”她淡淡道,“不过就是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几天能过得好罢了。”
她心不在焉回这么一句,脑子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心中咚咚跳得厉害,连楚行牵著她去登机都没有察觉。等真正反应过来时,飞机已然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准备起飞。
罌粟很少有这样紧张过,紧张到止不住交握住自己双手,却仍然指尖冰凉。上一次她这么紧张还是在第一次杀了人的时候,看著地上还残留余温的尸体,脑海里一片空白,紧张到直想把整只手都塞进嘴里去。
然而那一次她的紧张很快就在楚行的安抚下平静下来。那次楚行很快赶来,將她抱到膝上哄,同她说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不会是死的那一个。他的声音中带几分漫不经心,然而这份隨意却极具镇定作用。罌粟的肩膀很快就不再发抖,她仰起脸来望著他,问:“那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觉得害怕了吗?”
他听了她的问题,嘴角含笑,却避而不答,只抚摸著她的头髮,柔声说:“我和你不同,罌粟。这世上有许多事我不能做。但这些我不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做。”
罌粟一直到下了飞机,胸中那口凉气已经冰冷得压在心底,提不上来也散不下去。楚行却对她的心不在焉恍若未觉,只带著她去了已然预订好的酒店,先泡了温泉,又吃了当地一顿丰盛晚餐。
罌粟吃得味同嚼蜡,期间一句话都未说。她不说,楚行也没有开口。只给她剥了虾壳,看她吃了几口不愿再吃,也不强求,留了大半一动未动的菜色在桌上,牵住她的手回了房间。
罌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楚行正腿搭著腿坐在沙发上等著她。他手中拿了两副扑克牌,朝著她招招手:“来玩二十一点。五局三贏。”
罌粟眼神微微一动,看了看落地钟,还有半个小时到晚上十二点。她定定神,问:“有没有赌注?”
楚行嘴角有点笑容:“有。”
他的笑容淡淡的,像是一层薄薄的却平静至极的水,透不出下面半点波澜。罌粟看了他一眼,忽然默不作声地把牌接过来,手法熟练地洗牌。
罌粟懂得不少出千的技巧,却都由楚行教的,此刻懒得再费事去倒腾那些伎俩。不过一会儿楚行接过她洗好的牌,开始发牌。第一轮罌粟的两张牌一张是黑桃八,一张是方片四,楚行的明牌为黑桃k。楚行问她:“要停牌吗?”
“不停。”
他们玩了四局,各是两胜两负。第五轮开始,罌粟的两张牌是梅花j与梅花2,楚行的明牌为方片j。楚行扫了眼她手下的扑克牌,说:“要停牌吗?”
罌粟扫了眼墙角的落地钟,十一点五十八分。心不在焉地道:“不停。”
楚行慢悠悠地开口:“罌粟,再考虑考虑。”
“不必。”
他看她一眼,缓缓把下一张牌翻开。
那上面赫然印著红桃10。
罌粟瞥了牌面一眼,无声沉默了一下,低声问:“赌注是什么?”
她的话音落地片刻,就听到一旁的落地钟缓缓划过凌晨整点,一下下敲响钟声。
罌粟陡然一震,全身僵硬。她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却忽然被楚行捉住手腕,再轻轻一拽,便被拽进一个淡淡熟悉气息的怀里。
她的目光慢慢才聚焦到他的面容上,楚行的嘴角仍然有点笑容,眼神仍然深邃平静如初,却有种奇异的柔和在里面。他的拇指抚在她的眼角上,缓缓划过,动作与声音一样温柔:“罌粟,考虑嫁给我。”
罌粟像是浑身被定住。呆呆望著他,一直过了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楚行又说:“我在说认真的。”
罌粟仍是定定望著他。她的嘴唇无意识下微张,半晌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光,才意识到他的人是真实的,方才的声音不是梦境。她忽然浑身微微颤抖起来,泪水驀地涌出眼眶,声音里亦带著颤抖,说:“我不。”
她在他的怀里挣扎开,直到退到墙边。她的眼泪簌簌掉下来,脊背却笔直,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不!”
楚行仔细地看著她,说:“给我个理由。”
他只说完,便听到一旁的电话疯狂响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还是把电话点开。路明慌张的声音立即传进来:“少爷,楚宅著火了!整个內重外重都起火了!火势借著今天晚上的东风,根本止不住!”
他的话说到一半,电话已经被楚行掐断。罌粟在一旁淡淡开口:“为什么不听下去?”
“你听下去,就知道他说的远远还没完。到后天,你会知道a城你大部分的盘口已经被外人接手,你最重视的西南边境已经完全不属於你。还有这两年来你做的最大的一笔单子,也就是今晚运到海关的那批货,已经被调包了,火药和枪弹都已经丟到深海里,找都找不回来。你可能记得这笔单子已经被你否决了,可是它確实已经做成了。”罌粟站在那里,平铺直敘地说下去,“是我模仿你的字跡代为签的字。不止这一单,但凡你参与否决过的,我能看到的,都代你签了字。”
“你问我理由。”她的眼中泪光一闪,又迅速压下去,冷冷说道,“这就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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