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口,阻止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但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制,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顺着指缝滑下。她呆呆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才用带着剧烈颤抖的、几乎听不清的气音,小心翼翼地、生怕惊碎泡影般唤了一句:
“研二?是……是研二吗?”
这一声呼唤,瞬间击溃了萩原研二所有伪装的坚强和事先排练好的台词。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也抑制不住,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是哽咽着喊了出来:
“妈妈!”
话音未落,他已经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面前因为震惊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母亲。这个拥抱,迟到了七年,跨越了生死,带着无尽的思念,愧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萩原研二感觉到母亲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那温度烫得他心头发疼,却也让他漂泊已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妈?是谁来了?怎么……”萩原千速听到门口异常的动静,放下手机走了过来。而萩原爸爸也放下手中的园艺工具,疑惑地抬头。
当他们父女二人赶到门口,看到逆着光站在门口,紧紧抱着母亲的那个身影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萩原研二听到了脚步声,他轻轻松开母亲,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向呆立在原地的父亲和姐姐。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像以前那样灿烂,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最终变成了一个混合着泪水,无比复杂的笑容。
“爸爸,姐姐,”萩原研二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却清晰地说道,“我回来了。”
一如他还活着的时候,每次休假回家,推开门时那样自然而熟稔。
萩原爸爸手中的小剪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着嘴,看着仿佛死而复生的儿子,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迅速泛红,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萩原千速更是直接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出,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坚定地说着:不是幻觉,这不是幻觉,不可能一家人都看到幻觉!响起前几天松田阵平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她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呢?
管他什么假死,还是任务?!
她看着弟弟,那个她以为永远失去的至亲,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所有的坚强外壳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但在这一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最终,萩原千速用力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责备,又像是无尽的庆幸,哽咽着说出了一句话:“欢迎……回来,笨蛋弟弟。”
萩原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大步上前,伸出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的大手,一手紧紧揽住儿子的肩膀,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所有的情感,都融在了这无声而有力的拥抱和拍打之中。
阳光洒在萩原家的玄关,照亮了相拥而泣的一家人。那些刻在眉宇间的忧愁,在这一刻,终于被这失而复得的、巨大的幸福冲击得七零八落,化作了喜悦的泪水。
这是属于他们的幸福印记。
……
阳光透过画室花房巨大的玻璃顶棚洒落,在郁郁葱葱的植物和散落的画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毛利凉介轻车熟路地推开画室的门,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泥土草木混合的独特气息。
他有这里的钥匙,幸村老师外出参加画展时,时常委托他过来照看这些娇贵的花草。不过……毛利凉介有点心虚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盆重新焕发生机的澳洲杉,上次他不小心浇水过多,差点酿成“惨案”,最后还是悄悄拜托小白龙降下点蕴含生机的“甘霖”才拯救回来。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花房,果然看到幸村精市背对着他,坐在画架前,身形挺拔,正专注于画布上色彩的铺陈。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的声音沙沙作响,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节奏。
毛利凉介没有出声打扰,他放轻脚步,走到一个阳光充足的角落,那里也常备着他的画架。他拿出昨晚未完成的那幅画,画的是夜色与灯火,还有一抹模糊的似乎在徘徊的飞影。他调好颜料,也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有画笔与画布接触的细微声响。
半晌,直到幸村精市需要起身去换洗笔的水桶时,才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了那个缩在角落、却因为身高腿长而依旧显得“超大一只”的红发少年。幸村精市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
“凉介,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声音如同春风般柔和。
“嘿嘿,”毛利凉介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耳边那缕不听话的红色小卷毛,连忙放下画笔,殷勤地接过幸村精市手中的水桶,“刚来一会儿,看老师你在画画,就没打扰。”他动作麻利地去帮老师换干净的水。
幸村精市顺势走到一旁铺着素雅桌布的小茶几边,拿起温着的茶壶,倒了两杯氤氲着热气的红茶。馥郁的香气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他将其中一杯推给走回来的毛利凉介。
“老师你还在画画嘛,不想打扰你。”毛利凉介帮幸村精市换好水之后,就一起坐到了小茶几边喝茶。
幸村精市轻轻吹了吹茶汤,抿了一口,抬眸看向对面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学生。毛利凉介捧着茶杯,眼神飘忽,时不时偷偷瞄自己一眼,那点小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幸村精市心下莞尔,这孩子,有点心事就藏不住,一点城府也没有,真是……
某位至今还在监狱里啃着猪排饭,深刻领教过其“善良单纯”一面的前黑衣组织代号成员,如果听到幸村精市这番内心评价,恐怕会声嘶力竭地反驳:哈?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他没城府?!
“今天怎么想到要来我这儿?”幸村精市放下茶杯,决定不绕圈子,直接点破,“看你这样子,不像单纯来画画的。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被老师一眼看穿,毛利凉介耳根微红,更加坐立不安了。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老师……我,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嗯?”幸村精市耐心地等待着,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毛利凉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就是关于,怎么和爸爸妈妈坦白,我能看见特别的东西的事情……”
“要和毛利前辈和小茜坦白了吗?那很好。”幸村精市捧着茶杯,温润的目光也顺着凉介的视线,落在那幅画上。
画布之上,浓郁的靛蓝与墨黑交织出深沉的夜空,城市的灯火在画面下方晕开一片模糊而温暖的光斑,如同记忆深处家的召唤。然而,在夜空之中,一只飞鸟的轮廓被刻意描绘得模糊而孤独,它似乎奋力振翅,却又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在灯火与无尽的黑暗之间徘徊盘旋,带着一种挣脱与眷恋并存的矛盾感。
幸村精市看着画,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直接去说吧,不要犹豫。”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