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才行进西六宫长街,忽然有个宦官疾行前来,仓皇间险些撞到抬轿的宫人。
“娘娘,林婕妤出事了!”
晏朝闻讯欲前往永宁宫时,已又传出来消息说林婕妤误食了寒凉之物,但好在太医来得及时,并无大碍。
然而至于究竟当真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而为,宁妃已禀了皇帝,正待深查。
这一春并不安宁,自年初始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晏朝的东宫尚算安宁,只她内心一直未敢松懈。
紧接着便到了清明,今年宫中祭祀与往年稍有不同。
去岁秋礼部尚书杨仞进言,按例每年清明、中元及冬至三节需于奉先殿及上陵祭祀,内殿外陵多有繁复,是以后来罢了冬至上陵祭祀,移中元于霜降,清明仍如故②。
此次祭祀距上一次时间较长,故而愈显隆重些。晏朝随着杨仞熟悉相关事宜,一应仪制虽有旧例,她前几年也都接触过,但仍需仔细过目,以防出现差错。
清明当日奉先殿祭祀完毕后,众人尽数退离大殿,晏朝待皇帝出去后多留了一段时间。
大殿中烛火通明,一排排帝后神龛清晰可见,金漆宝座上安置着帝后排位。她跪在蒲团上,闭眼半晌,脑中仍旧一片空白。
约莫又过了一会儿,脑中思绪便不由得游离起来。
心中不禁想,列祖列宗若当真在天有灵,应当是识别出来自己女儿身了。
既然一直平安无事到今天,此时又以储君身份跪在这里,也算有幸。
便也十分虔诚地叩首,阖眸于心底暗自许了一句“祈愿列祖列宗佑我大齐国泰民安”。
再睁眼时,远远便望到最末处文淑皇后的牌位,再往下才是继后温惠皇后。她默然起身,又不敢走太近,驻足看了半晌,只觉心底一热。眼睛眨了眨,把那股酸涩又强行逼回去。
将他思绪拉回来的,是殿外忽然走进的脚步声。
晏朝转身回头。
“殿下。”兰怀恩并未近前来,远远行了礼。
晏朝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是陛下有传召?”
兰怀恩摇头:“不是。”——
作者有话说:注:
①养蚕相关参考明代史鉴《继母朱孺人行状》
②祭祀改制参考《明史·凶礼·谒祭陵庙》
第38章含吹濛柳(六)“他甚至不为自己而活……
晏朝脚下步子一顿,目光越过他,看向殿外:“那你进来做什么?”
兰怀恩看着她渐至眼前,侧身避开路,轻声答:“臣见梁禄在外头,想着殿下身边应当是无人的。陛下一向看重祭祀,您这边若是慢了或是出了什么事,臣也要担责的不是?”
晏朝没说话,静静望了他一眼。目光正要移开,却听他又忽然开口:“说是清明人欲断魂,殿下的悲伤都写在脸上了。”
她默了默,难过确实是有些难过的,大抵尽是为了温惠皇后。皇帝祭拜时同时面露悲色,她暗自猜想过,不知他怀念的是太后,还是先帝,又或是真真切切缅怀祖先?
出了大殿,便看到檐下正滴着雨珠。雨停了有些时间,天色仍旧是灰沉沉的,地面上留下一片一片的水痕。此时倒还不算冷,换了薄衫只觉清清凉凉的直侵心脾。
晏朝下台阶时梁禄已及时跟上,又替她撑开伞,在她稍有疑惑的目光里开口:“殿下,雨没有今晨那么大,但一直断断续续下着。”
她微一颔首,没有拒绝。提步踏在已被宫人清扫干净的地砖上,一步步向前走。
兰怀恩忽然开口拦住她,问:“殿下今年四月,还要去福宁寺吗?”
晏朝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温惠皇后生前,每年大约这个时候都要前往福宁寺礼佛祈福。她先前跟着来过几回,自温惠皇后崩后,她也一直没断过这个习惯。
要做的,不过是提前抄几卷佛经奉上,再在寺中待上大半日,有时是祈福,有时是缅怀生母。
至于不去离宫较近的觉慧寺,是因为觉慧寺乃慈宁太后所建,她虽未见过这位太后,与她却有着血海深仇——当年下令对温惠皇后以及皇嗣动手的便是她。
福宁寺较偏僻,亦是温惠皇后从前最常去的寺庙。她年年去,也算熟悉。
遂略一颔首:“去。督公有事?”
兰怀恩见她回头,欠身道:“臣无事,只是随口一问。”他笑意温和,同平时并无分别。
晏朝才欲转身继续走,眸光忽的一闪,似是想起什么,问他:“督公眼下可否得闲?”
“御前有计维贤伺候,只要陛下不单独宣召,臣什么时候都得闲,殿下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