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医生看了我的手,说情况不太好,里面的肌腱可能断了。医生碰了两下,我整只手剧痛,然后对方说必须马上手术,不然会粘连萎缩。”她说到剧痛时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她还怕着。
“我甚至都不了解手术步骤,就这样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被迫接受我要独自做手术的事实。我记得医生拿手术刀的时候,我是睁着眼睛的。”
简霁闻听着又捏紧了她的手,她的理智几乎被撕开。她想象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台上,眼睛无力睁着,经历着无情的手起刀落,心口开始隐隐作痛。
“手术刀一下划进去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皮肤被撑开,有粘稠的血流下来,医生用镊子拨开我的皮肉,露出下面断掉的白色筋条。。。”
他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肌腱。”
“是橡皮筋一样的质地,一根根露出来,断得很利。”
沈韵舟闭了眼,此刻无论是塞纳河畔的阳光,还是手术室里没有温度的冷白光,都让她觉得太过刺眼。
那两周里她很难熬,因为麻醉效果褪去后等待着她的是手指的剧痛,让她每日都夜不能寐。
“彼时我还以为做了手术就能慢慢恢复,心想熬过这两周就好了。”
“可是两周后我去拆纱布,手指还是只能保持蜷曲的狼狈姿态,根本没办法伸直了。我问医生怎么回事,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恢复慢,是不可能恢复了。”
“肌腱确实接上了,但恢复过程中发生了严重的粘连。三根肌腱缠绕在一起,卡在关节附近,导致整个手指的活动完全被限制住了。”
她说到『狼狈姿态』时,语气极尽嘲讽,又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根手指,还是残疾了啊,怎么办啊?
“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我明明忍着疼、咬着牙做了手术,结果却是……哪怕接上了,它也不再是我的一部分了,它再也动不了了。”
“我妈后来赶去了学校,带着病历、照片,还有医生的诊断报告,一条条地讲清楚整个过程,可到最后也只换来一句道歉和一笔赔偿。”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处理掉了。学校没追责,对方家长也从未真心忏悔。那个女孩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过来。可是谁,谁又能赔我一根完好如初的无名指?”
沈韵舟的嘴角紧抿,她在压住始终没能爆发的愤怒。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握着膝盖的手指在不停发紧。
“后来我就转学了,去了离家近的市一中。那时我休学两个月,每天都要去医院进行手功能重建。那是我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六十天。”
“康复师每天面无表情地把我的手指压到极限,一点一点往正常角度拉直。那种痛,你知道是什么吗?”
“就像有人把我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用钳子一点点拧碎。我坐在治疗桌前咬着牙,可我,还是忍不住会哭到窒息,因为真的太痛了。”
“有时候疼到实在受不了,我只能咚地一下,把额头用力撞在治疗室那张老旧的木桌子边沿上,让自己短暂地脱离被生生活剐的疼。可即便是这样,第二天还得继续。”
简霁闻眼里血红,没来得及擦掉的旧泪痕还在,新一波又无声淌下。她缓缓低头,把下颚轻柔靠在沈韵舟的发顶,那是近乎哀悼的动作,轻得怕惊碎她怀里这具满是裂口的身体。
柔软的手掌还贴在她的肩胛骨上,每一下的缓慢抚摸都是在替沈韵舟分担痛楚。简霁闻的心脏被撕扯得失去节奏,只能用这样的姿势告诉对方——
『她真的心疼得要命。』
“按摩完就是电疗。一个贴片一个贴片地接在手指上,电流一通,我能感觉神经像抽搐一样在跳,僵硬的关节里有虫子在钻,疼得我连汗都没法擦。可我不敢喊停,我真的太想要我的手指恢复正常了。”
“但我真的很惨。两个多月过去了,复检结果几乎没变化。医生说也许能再试一次,把粘连处打开、重新缝合。我就又被推进手术室做了第二次。”
沈韵舟的眼神被掏空了一层灵魂,只剩下一双躯壳。
“那次手术,我连问都不敢多问。我只想知道能不能好。但到了恢复期,情况还是一样。后来主刀医生才说术中发现肌腱粘连得很严重,像胶水一样一团团黏着,没办法分离了。”
“当时我就明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一个正常的右手无名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