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雷宋曼宁,那个深埋在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丈夫生前偶尔梦呓中不慎泄露的秘密,全部悄悄拼凑在一起,却又是极不完整的零碎。
方佩兰气息凝滞一瞬,又深呼吸,试图将这无端的联想压下。
眼前的生活如此美满,何必让那些过去的陈年旧事、无端猜测来破坏气氛?
中年女人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到女儿兴奋的脸上,拉回到他们手中画册上北海道的雪景。可是,那股莫名心慌意乱的感觉,如同潮湿天气里的关节痛,在体内隐隐作祟。
这让她在努力维持的笑容底下,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怔忡和不安。
她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温暖的表象之下,悄悄窥伺。
“阿妈,你在想什么?”
“你来看下这个冰屋好不好玩?”
齐诗允察觉到阿妈这一瞬间的走神,笑着将画册递过去。
“…哦,我刚刚在想今天年夜饭还需要做点什么菜。”
“这个冰屋好靓,我们可以去影相……”
方佩兰连忙接过,强迫自己双眼聚焦于图片,将心底那点不安死死摁下去,把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自然。
出发头一日,半山公寓的客卧里,一个大大的旅行箱被摊开在地。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在人字纹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雪花膏和洗涤剂的清香,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阿允啊,耀扬今年是本命年,等我们从日本回来,你一定要劝他抽空同我去洪圣古庙「拜太岁」。”
“我知他不信这些,但是他生意做得大,社团里又有那么多麻烦…总归求个平安要稳妥一点。”
方佩兰絮絮叨叨地说着,仔细地将一件件迭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放入箱中,时不时用手,抚平上面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知啦,晚一点我会给他讲。”
齐诗允则弯腰蹲在旁边,细心核对着一份手写清单,应承阿妈的提议后,嘴里念念有词道:
“保暖帽、手套、感冒药、晕机贴……”
“阿妈,你的高血糖药记得带够哦?”
“带够喇带够喇…”
方佩兰笑着应道,拿起一件雷耀扬昨天着人送来的崭新羽绒服,满眼都是喜欢:
“耀扬真是有心,连这种小事都准备得好周到。”
“札幌有那么冷吗?我觉得北京的冬天才是冷得冻掉鼻子……”
她不禁回忆道,摩挲着衣物柔软又质感上乘的面料,语气欣慰,却又不经意般轻轻叹了口气:
“唉,不过我好似个电灯胆,打扰你们后生仔世界就好不应该咯。”
闻言,蹲下的女人立刻抬起头,神情嗔怪地看向母亲:
“阿妈!你讲什么啊!?”
“哪有打扰?我们一家人去旅行,就是要齐齐整整才开心嘛!”
她立刻放下清单,站起身蹭到母亲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同耀扬不知几开心你一齐去,没有你在,谁管住我不能吃太多冰淇淋?谁同我泡温泉倾心事?”
“还有…去年你生日被我搞砸了…这次我想要好好补偿你的……”
听过,方佩兰眼角皱纹舒展,被齐诗允这几句孩子气的话逗笑。同时又将她说的「倾心事」这个想法铭记在怀。
或许…这次可以有适时的机会,跟女儿讲出自己心中那些萦绕不散的怀疑和烦闷?
思索着,她轻轻拍了拍对方手背,语气变得更温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