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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1再斟酌（第3页）

江汝楫翻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其中图文并茂，数据精确，甚至附有实验记录表格，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些粗浅的“夷技抄本”。他立即命人送往京城，请魏广德亲自审阅。

第二日，礼部官员询问其信仰问题。

“你信奉天主教？”

“是。”

“可愿改信儒教？”

卜佳劳答：“老朽敬天地、畏鬼神，亦尊孔子之道。然灵魂归属上帝，此乃终生不变。若因此不能归化，老朽亦无怨言。”

礼部官员面面相觑，最终上报称：“其心向善，虽异教而不悖伦常，可容。”

第三日，户部核查其财产与居留年限，确认无误。

七日后，京师传来消息：魏广德亲批“准予归化”，赐广州府南海县附籍，授“工艺郎”虚衔，年俸六十石，允许开设私人作坊，专事火器研究。

消息传回壕镜，全城震动。

弗兰克当即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卜佳劳成功了！”他激动地说，“这意味着，我们有了第一个突破口！接下来，我们可以陆续派遣技术人员前往广州，以‘投技求籍’的方式，逐步扩大影响力。同时，利用他在朝廷的关系，为我们争取更多权益。”

克赛尼斯补充道：“还可以通过他，向工部建议设立‘中外匠作交流院’，名义上促进技术融合，实则让我们的人有机会接触大明军工机密。”

妮塞娅则提醒：“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依赖这条路。刘尧诲仍在施压，粮食供应仍未恢复常态。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既要谈，也要防。”

于是，他们决定一方面继续推进归化进程，另一方面秘密加强防御。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又有五名葡萄牙工匠陆续赴广州申请入籍，其中两人因技艺平庸被拒，三人获批。与此同时，壕镜城内悄然完成新一轮布防：地下火药库扩建，城墙增设射击孔，码头安装铁链拦阻索，甚至在海岸线埋设了简易地雷阵（以陶罐装黑火药制成）。

而刘尧诲也并未闲着。

他一面严格执行朝廷圣旨，确保归化程序合规推进；一面不断上疏弹劾魏广德“轻率纳夷，隐患无穷”，并在奏折中附上大量情报，指出卜佳劳工坊近年产出火炮数量远超申报数字，怀疑其私藏军备。

双方博弈愈演愈烈，整个岭南仿佛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直到某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破了僵局。

狂风呼啸，巨浪滔天，一艘不明国籍的三桅战舰在赤湾附近触礁沉没。幸存者十余人被水师救起，经审讯竟是西班牙海军侦察船，奉命前来查探葡萄牙人在壕镜的处境。

消息一经披露，举国哗然。

原来，西班牙一直密切关注着葡萄牙残余势力的动向，担心大明收容其流亡分子，形成反西联盟。此次派舰试探，正是为了确认是否有必要出兵干预。

魏广德得知后，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他在内阁紧急会议上直言：“西班牙已视我为潜在对手。若此时驱逐葡人，正中其下怀；若全盘接纳，又恐内部失控。唯有折中之道??允许部分核心人物归化，其余人等限期迁离壕镜，将其地改建为‘大明海外贸易特区’，由朝廷直辖，派驻巡检司、税关、水师营，实行‘有限开放、严格监管’。”

此议终获皇帝批准。

隆庆六年春，一道新的圣旨下达岭南：

>“着即撤销濠镜原有自治体制，设立‘广州府外埠监务司’，统管对外通商事务。

>凡原居濠镜之葡商，愿留者须迁居广州归仁坊，定期申报行踪；愿返欧罗巴者，官府提供船票资费。

>原议事厅改为商会联合会，仅有咨议之权，无行政之实。

>所有火炮制造、城墙修缮、军队编制，悉归朝廷管辖，违者以谋逆论处。

>卜佳劳授工部顾问，常驻广州火器研究院，不得擅离。

>钦此。”

圣旨送达当日，弗兰克立于城墙之上，望着远处升起的明军旗帜，久久无言。

他知道，那个属于葡萄牙人的时代，终究结束了。

但他也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濠镜的灯火，那段跨越海洋的记忆，就不会真正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