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北原的天际泛起一抹灰白。陈十一站在平权广场中央,残碑静立如初,血迹未干,却已开始渗入石缝,仿佛大地在无声地吞噬记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布满老茧与裂口,是十年寒暑采药、修行、奔走四方留下的印记。这双手不够强大,握不住问天枪,也掀不动命运之轮,但它曾捧过母亲冰冷的脸颊,也曾将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弟弟嘴里。
他知道,自己不是英雄。
可正是千千万万个“不是英雄”的人,用血与骨堆出了这条路。
“你说得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七娘拄着拐杖缓步走来,独臂垂在身侧,袖口绣着一朵青莲??那是共生院弟子赎罪成功的象征。“我们总以为变革靠的是惊天动地的一击,其实……是从一个人敢说‘我也要活’开始的。”
陈十一转头看她:“那你呢?你现在信了吗?共命之道,真的能走下去?”
柳七娘笑了,眼角皱纹如刀刻:“我不信道,我只信人。只要还有人在乎别人能不能活,这条路就不会断。”
话音刚落,远方传来钟声。悠远、沉重,一声接一声,像是从时间深处敲响。西漠沙佛寺的十八位老僧踏雪而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命源印痕。他们不言不语,只是围住残碑,盘膝而坐,十八道命源线缓缓升起,在空中交织成网,将整座广场笼罩其中。
“这是《共命真解》最终章。”首座老僧低声道,“唯有信念相通者,方可共鸣。今日,我们将它还给天下。”
刹那间,命源网络震动,无数正在修炼之人猛然睁眼??无论是在深山洞府、海中孤岛,还是街头巷尾的陋室之中,他们的识海里都浮现出同一段经文:
>“命源非争,而在承。
>承前人之志,启后来之路。
>强者不压弱,智者不欺愚,富者不吝施,贫者不失望。
>若有一人困于黑暗,万骨之光便未圆满。”
与此同时,赤焰学宫内,那位少年教习猛然站起,手中玉简炸裂为光尘。他望着窗外晨曦,喃喃道:“原来如此……李元当年撕开胸膛,并非为了展示力量,而是让我们看见??他的心,和我们一样会痛。”
数日后,中州各地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行动。百姓自发组织“守碑队”,日夜巡逻于共命台之间;散修联盟设立“命源公证所”,防止强者以共名为名行掠夺之实;更有南岭工匠打造出“命源锁链”??一种可记录命源流动轨迹的法器,一旦发现异常抽取行为,立即触发警报。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来自妖族的回应。
一支从未露面的九尾狐族后裔自北雪极渊走出,首领是一位白衣女子,眉心生有银纹。她带来一卷古卷,记载着远古时期“灵共盟约”的真相:原来早在三千年前,人族与万灵本为一体,共同参悟命源之道。后来因部分人类强者贪图独占资源,发动“清灵之战”,将所有异类驱逐出中州,才造成今日隔阂。
“我们不是敌人。”她跪在万骨塔前,声音清冷如雪,“我们只是被遗忘的兄弟姐妹。”
幽璇亲自迎下塔来,握住她的手:“你们回来了,就好。”
那一夜,万骨塔首次向所有生灵开放。无论是人、妖、鬼、傀儡,乃至借命续魂的残灵,皆可登塔观星,感悟命源脉络。塔顶石椅依旧空置,但每当有人抬头仰望,总感觉有一道身影坐在那里,静静注视着这片土地。
然而,风暴并未真正平息。
就在“平权广场”建成三个月后,一封密报送至幽璇案前:**命灵境出现异动,虹桥震荡,似有外力试图重新封闭通道**。
她眉头微蹙,立刻召集明樱与几位命源司长老商议。
“不可能!”一名长老惊呼,“第九层潮汐已化为公共资源,命灵境再无守护者执掌权柄,谁还能操控虹桥?”
“除非……”明樱低声开口,“有人找到了‘命源母碑’的原始契约。”
众人皆是一震。
传说中,命源母碑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由远古时代一位超脱者以自身魂魄为引,与天地签订契约所铸。其核心规则只有两条:
一、命源之力必须通过牺牲与传承获得;
二、若众生背离初心,滥用共命,则契约将自动启动“净化程序”,抹除一切非正统修炼痕迹。
换句话说??如果现在的世界被视为“堕落”,那么整个共命体系,都将被清除。
“这不是敌人。”幽璇站起身,目光穿透窗棂,落在远处连绵的山脉上,“这是试炼。李元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可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颤声问,“难道要放弃已经建立的一切?回到从前?”
“不。”幽璇摇头,“我们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们的选择,不是背叛,而是进化。”
她转身取出一枚早已熄灭的命源核心,轻轻放在桌上。
“传令下去:开启‘遗志回响’仪式。让每一位战死者的声音,再次响彻大陆。”
七日后,月圆之夜。
万骨塔顶燃起九万盏魂灯,每一盏对应一位为共命之道献身的英灵。命源司联合共生院、沙佛寺、百毒寨旧部、海葬族祭司团,共同启动古老阵法,将亿万灵魂的执念汇聚成一道横贯天地的光柱,直冲命灵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