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葬海的边缘,没有星辰,也没有时间。
一片漆黑的虚空中,唯有那座倒悬的宫殿静静漂浮,如同一口横卧于宇宙腹地的巨大棺椁。外墙上千百张人脸仍在无声嘶吼,铜镜虽已碎裂,可每一片残片都悬浮在宫殿周围,缓缓旋转,映照出傅婵兰世界各处的画面:青莲域的香火、断界渊的余烬、玄天道宗高耸入云的问天殿……一切皆被收拢于这死寂之眼。
而此刻,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踏破虚空而来。
烬的脚步落在无光之地,脚下并无实地,却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界限上。她身上的镇灵碑碎片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在抗拒着什么。她的呼吸很轻,几乎与这片凝固的空间融为一体??在这里,连呼吸都会加速衰老,灵魂稍有动摇,便会被拉入万劫不复的轮回裂缝。
“父亲……”她低声呢喃,“你说过,真正的敌人不是祟,而是‘选择’。”
她抬头望向那座倒悬宫,眼中映出一抹微弱却执拗的光:“而现在,我来做出我的选择。”
就在她准备踏入宫殿结界的一瞬,空间忽然扭曲,一道透明屏障自虚空中浮现,上面浮现出九重符印,每一重都刻着古老禁制。这是“九死封界阵”,传说中由九位真圣联手布下,专为镇压超越天道的存在。一旦触碰,肉身即刻腐朽,神魂化为灰烟。
但烬没有退。
她抬起手,将胸口的镇灵碑碎片猛然按入心口!
“嗤??”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可那块残碑却骤然爆发出银色光辉,竟硬生生撕开了第一重封印!紧接着,第二重、第三重接连崩解,每一次震动都让她的身体龟裂一分,七窍渗血,经脉寸断。但她依旧向前走,一步一血印,一步一碎骨。
当第九重封印轰然炸裂时,她整个人已近乎残破,仅凭一口气支撑着意识不灭。
“你来了。”
一个声音从宫殿深处传来,平静得如同梦呓。
烬踉跄着迈入大门,眼前景象骤变??不再是冰冷石殿,而是一片开满白莲的湖岸。月光洒落水面,波光粼粼,远处有一盏青铜灯孤悬半空,灯火摇曳,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
那是年轻的曲伊仁与白烛。
他们背对着她,似乎正在交谈。
“这不是真实。”烬咬牙,“是幻境。”
“是记忆。”白烛转过身来,面容恬静如初,眼神却深不见底,“属于你父亲的记忆,也是属于我的罪证。”
她一步步走近,素白衣裙未染尘埃,指尖轻抬,一道光影浮现??正是当年曲伊仁被推入轮回井的那一幕。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她只是轻轻合掌,低声道:“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活着看到结局。”
“为什么?”烬嘶声质问,“你们本可以一起对抗它!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给世人一个机会?”
“因为希望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刑罚。”白烛望着她,目光温柔似母,却又冷若霜雪,“当你明知结局无法改变,却仍要看着所爱之人一个个死去,那种煎熬,比死亡更甚。我宁愿他们恨我,也不愿他们承受那样的痛。”
她指向头顶那盏灯:“看见了吗?这就是‘终焉之灯’,初曦留下的最后遗物。点燃它,秽气尽消,世界重归清净;可代价是??万物归虚,众生湮灭,再待下一个纪元自行苏醒。”
“所以你就选择了独自承担?”烬冷笑,“你以为封印自己就是牺牲?不,你是逃避!你怕亲手毁灭这个世界,更怕被人发现,原来救世主才是灾厄本身!”
白烛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你说得对。我是怕。我怕那一日到来时,我会下不了手。所以我把自己锁在这里,用三百年的时间说服自己??该结束了。”
话音落下,整座宫殿开始震颤。
那些镶嵌在墙上的脸孔忽然齐齐睁开眼睛,发出无声哀嚎。地面裂开,无数手臂从中伸出,全是曾经试图进入此地的强者遗骸,他们的灵魂被困于此,成为维持封印的养料。
“你该走了。”白烛后退一步,“你还年轻,不该卷入这场注定无解的宿命。回去吧,告诉沈长青,我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我只是……必须完成使命的人。”
“我不走。”烬站直身躯,哪怕双腿已在颤抖,“我以曲氏血脉起誓:若这世间真无人能两全其美,那便由我来开辟第三条路!我不求永生,不求功德,只求一人不必为万人赴死!”
她双手结印,镇灵碑碎片彻底融入心脏,银光暴涨,竟引动了远在青莲域的护宗大阵共鸣!刹那间,八十七万战死者英魂齐鸣,金光穿越虚空,汇聚于她身后,凝聚成一道巨大的虚影??正是曲伊仁临终前的模样。
“父亲……助我!”
虚影微微颔首,随即消散,化作一道法则烙印,烙在她的额心。
【守心者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