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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3章（第1页）

天刚亮，叶小溪就醒了。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间，落在那台红色游戏机上，便利贴上的字在光里微微发亮。“下次回来，继续打。”她轻声念了一遍，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起身拉开窗帘，城市的声音立刻涌了进来??汽车喇叭、楼上传来的收音机声、楼下早点摊的吆喝。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忽然觉得，这间屋子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家。没有阿太烧火做饭的噼啪声，没有海风吹过屋檐的呜咽，也没有叶成洋一边啃馒头一边嚷着“最后一局”的吵闹。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本，昨天写下的那句话还在：“我要更快长大，快到能随时带你去看世界。”墨迹已经干了，但心却还滚烫。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忽然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是上周阿太寄来的那封。她把信摊开，又拿出计算器，一笔一笔核对着上面写的紫菜收入：三百七十二元六角。

这个数字在1982年的小渔村里，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她知道，这背后是多少个清晨五点起床晾晒、多少次冒着风雨抢收紫菜换来的。她记得那天站在晒场上，看着黑绿油油的紫菜条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像铺了一地的绸缎。阿太弯着腰，一块一块检查水分，嘴里还念叨：“潮气重，不能急，一霉就全完了。”

她当时不懂，只觉得晒紫菜是件麻烦事。现在才明白，那是老一辈人用时间和耐心熬出来的生计。

她把信折好，放进枕头底下，像是藏起一份承诺。然后她坐回桌前，翻开课本，准备复习下周的月考。可才看了两行字，心思又飘远了。她想起临走那天，阿太坐在村口石墩上的背影。风很大，吹得她灰白的头发乱飞，但她就那么坐着，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直到拖拉机拐过山脚看不见为止。

“每逢晴日，我必至村口石墩坐半时辰，望路尽头。”

这句话像根针，扎在她心上。

她猛地合上课本，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她冲进父母房间，翻出电话本，找到老家村委会的号码，拨了出去。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个沙哑的男声：“喂？哪位？”

“叔公吗？我是小溪，叶耀东的女儿。”

“哎哟！是小溪啊！”对方声音一下子热络起来，“你阿太前几天还念叨你呢！说你写的分配清单清清楚楚，村里人都夸你懂事。”

“叔公，我想问一下……今年紫菜卖得这么好，明年能不能扩大点规模？咱们能不能自己办个小作坊，不光卖干货，还能做即食紫菜、调味紫菜这些？城里人都爱吃方便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想法是好，可咱们这儿没设备，也没人懂技术啊。”

“我可以学！”叶小溪脱口而出，“我在学校报了课外兴趣小组，老师教我们食品加工基础。而且我认识一个同学，他爸在轻工局工作，说不定能帮忙联系厂家看看有没有淘汰的小型烘干机或者包装机。”

叔公咳嗽两声，“你有这份心，阿太肯定高兴。可这事得大家商量，你也知道，村里不是谁说了就算的。再说，资金哪儿来？建个像样的棚子都得好几百。”

“钱我可以凑！”叶小溪咬了咬牙，“我把压岁钱、奖学金全拿出来，再让爸妈借一点，先试一小批。要是赚了，利润分给大家；要是亏了，我认。”

电话那头又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笑：“你这丫头，跟你爹年轻时候一个样，认准的事九头牛拉不回。行，我回头召集几个老人议议。不过你得答应我，别让你阿太太操心。”

“我保证。”叶小溪重重地说。

挂了电话，她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可那种感觉太强烈??不能再等了。每一次离开，阿太的眼神都在变老一点；每一场台风过后，晒场上的紫菜都会损失几成；年轻人一个个往外跑，留下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她不想再只是“带回东西”来弥补愧疚。她想真正做点什么，让这个村子活得更好一点。

晚上吃饭时，她把想法跟父母说了。母亲吓了一跳：“你疯啦？才十几岁就想搞生产？出了事谁负责？”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叶小溪低头扒饭，声音不大却坚定，“你们总说我们住在城里，日子比他们好。可好在哪里？好在我们可以选择不去吃苦，而他们只能忍着。我不想只做一个享受privilege的人。”

父亲放下筷子，看了她很久，忽然问：“你打算投多少钱？”

“我现在有两百三十六块七毛，加上年底可能拿到的奖学金和稿费，差不多三百。我想跟你们借五百，等赚了钱一定还。”

父亲没说话，起身进了书房。半小时后，他拿着一本存折出来，递给她：“这里有一千二，是我这些年攒的。你拿去用，不用还。”

叶小溪愣住了。

“但是，”父亲盯着她的眼睛，“你要立个规矩：每一笔支出记账，每月汇报进度，重大决策必须经过我和你叔公共同同意。另外，不准耽误学业。如果成绩下滑，立刻停项目。”

“我答应。”她接过存折，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第二天是周六，她约了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图书馆开了个“乡村振兴计划讨论会”。她把渔村的情况讲了一遍，包括紫菜产量、销售渠道、运输困难、劳动力老龄化等问题。起初大家听得直打哈欠，以为她是写作文找素材。

直到她说出一句话：“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十年后，那个地方可能就没人住了。”

教室一下子安静了。

班长林晓舟推了推眼镜：“你有没有想过，把紫菜做成品牌？比如‘海心牌’？设计个包装，拍点照片，搞个故事营销？现在流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