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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第2页）

鲜血不断从他指缝间涌出，浸染了那串本该清净的珠子。他看着那被血污的佛珠，眼中掠过深切的痛楚与自嘲。

“这珠子……您当年赠我，说是……保平安。”他气息奄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这手……沾满罪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哀切地望回苏锦书泪眼模糊的脸。

“不敢求……佛祖宽宥我……只求您……”他气息愈发急促，眼神开始涣散，“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为我……诵一经……超度……得片刻……安宁……”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攥着佛珠的手缓缓松开，头轻轻歪向一侧，枕在她怀里再无声息。那串染血的佛珠自他无力掌心滑落，滚入血泊之中，刺目惊心。

苏锦书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个曾经接过佛珠时眼神清亮、说会好好珍惜的何辰，那个在她困顿时默默添灯续盏、悉心宽慰的何辰，如今竟浑身浴血地躺在污秽窄巷，求她为他诵经，送他往生……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沉的悲痛海啸般袭来，瞬间将她吞没。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汹涌而出，砸在他尚存余温的脸颊上。她死死搂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指尖深深掐进自己掌心，那滚落血泊的佛珠，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周遭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巷子里死寂得只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理智在尖叫着要她去报官，要抓住真凶，身体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挣扎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喉咙深处终于挤出一声压抑到极处、宛若幼兽哀鸣般的泣音。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串染血的佛珠，紧紧攥在手心，木珠上黏腻的血迹与冰冷的触感，成为此刻唯一的真实。

她用尽全身力气，轻轻放下何辰的尸身，用自己的外衫仔细盖住他的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残酷的现实，又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陈叔的遗体，将掌心的佛珠握得死紧。随后，她撑着剧痛钻心的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必须尽快去报官。

她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踉跄着扶墙而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出穷巷。就在踏出巷口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声浪与炽亮的阳光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她混沌的感官上。

方才巷内是死寂的阴间，巷外却是鲜活沸腾的人间。冬岁开市，人声鼎沸，方才巷内是死寂的阴间，巷外却是鲜活沸腾的人间。冬岁开市，人声鼎沸，车马喧阗，小贩嘹亮的吆喝、孩童追逐的嬉笑、马车轱辘碾过青石路的声响、酒肆里飘出的食物香气……所有声音、气味、色彩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嘈杂的洪流，蛮横地冲撞着她紧绷欲裂的神经。

她眼前阵阵发黑，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周遭的一切都扭曲、旋转起来。几个总角小儿拿着糖人嬉笑着从她身边跑过，拍着手，清脆的童谣字字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甘棠花儿傍金井，甜如蜜，寒如凌。

井底卧着玉蛟影，承恩露，结冰棱。”

“莫饮甘棠井中水，甜水穿肠骨铃铃。

莫攀甘棠金井台，攀高一步坠幽冥。”

那童谣她恍惚间觉得耳熟，阴寒的字句与眼前这过分鲜活的世俗景象交织，与她怀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重叠。所有的画面、声音、感知在脑中疯狂炸开，搅成一团。她张了张嘴，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迈步，双腿却如同灌铅。

巨大的悲痛、荒谬的错位感、以及透支殆尽的心力，终于彻底击垮了她。眼前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呜咽，便软倒在了冰冷坚硬的街石之上，失去了所有知觉。